本書是作者2010年到2015年期間的詩歌精選。大體是日常之詩,很多是圍繞著個體經(jīng)驗展開, 用兩個或更多個聲調(diào)發(fā)聲,相互比較,彼此打開,不斷摩擦和盤詰。真實而不拘泥,想象而適度地對現(xiàn)場和細節(jié)予以變形,而不是“用游客的方式觀望”,
回到母語、自然,文化、 城市和生活的“中國現(xiàn)場”,具有明顯的現(xiàn)實指向性和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 ,帶有一代人精神寫作史的意義。
李笠詩歌精選。他以翻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特朗斯特羅姆全集著稱,深得其詩歌的技藝和精髓。作者在自己的中文詩歌創(chuàng)作中,融合中西詩歌技藝來簡約漢詩的鋪張,圍繞著個體經(jīng)驗的展開,帶有一代人精神寫作史的烙印和意義。
《回家》大體是日常之詩,很多是圍繞著個體經(jīng)驗展開。由于作者從小深受中國古典詩詞的熏染,他的詩歌就不僅僅拘泥于日常生活的瑣碎和庸常,而是化用傳統(tǒng)文學中諸如“月亮”“菊花”“竹子”等物象意象,寄托了海外詩人的家國之思,又有效地濃縮和提升了日常生活的細節(jié)。
李笠,詩人,翻譯家。攝影家。1961年生于上海。1988年移居瑞典。1989年出版瑞典文創(chuàng)作的詩集《水中的目光》,以后又出版《棲居地是你自己》(1999年)、《原》(2007年)等瑞典文詩集,并榮獲多種詩歌獎。他翻譯介紹了大量的北歐詩人,其中包括芬蘭女詩人《索德格朗的詩歌全集》,2011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瑞典詩人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的詩歌全集。此外,他出過攝影集《西蒙和維拉》(2011),《詩攝影》(2014)。
自序1
第一輯 回家
泡桐樹教堂3
湖4
鯉魚5
悼張棗6
夢中與中國知識分子相遇9
古鎮(zhèn)10
去鳳凰古城的路上14
東方維納斯15
她來了16
翡翠湖18
九華山遇霧19
梅瑞冰之死20
大足觀音22
七彩鳥之死23
特朗斯特羅姆在故宮24
故宮25
唐朝來信27
西湖映現(xiàn)什么28
在場與缺席30
美味的道德31
與影子對視,或?qū)χ幻骁R子32
莫言獲諾獎的那天35
和張維鄒瑞峰陳東東龐培等在尚湖喝茶37
和江弱水舒羽曉云在西湖翠雨亭暢飲39
桃花潭的李白40
訪草堂41
21世紀的肖邦,或回家45
賈梅士銅像46
最好吃的雞47
鴕鳥48
致一個與老頭結婚的年輕女子49
霧霾天想到北京四合院里的比利時女人50
拒絕51
通往詩的途中52
告別53
第二輯 我們的生和死
紀念57
清明拾遺58
圓月61
回憶,一切就變成了夢63
聽死者說漢字70
冬至76
水泡77
父親的新鞋78
給父親的信80
病中想到父親82
舊大衣83
鬼節(jié)85
第三輯 根
根89
茶90
陰溝的祝福91
簡單生活是完全可能的92
四個中秋93
上海變奏曲96
夢116
臘八117
詩的格局118
換鎖120
身份121
真正的祖國122
桂花123
第四輯 我的瑞典妻子,我的混血孩子
我的混血孩子127
時尚新娘128
結婚13周年130
七夕132
仿佛我一生都在追日133
女兒的哭聲135
成績單136
貴賓狗的歸來138
年夜即景140
還是雪的問題141
為維拉九歲生日而作142
通往海的路144
給十五歲的西蒙145
像十字架前一個祈禱的教徒146
九歲女兒的一張畫147
第五輯 雨雪之間
與一個中國美女交談151
舌尖上的中國152
拱宸橋的18種譯法153
美妙的一天159
另一種桃花潭160
我在猜《可以論》會說些什么?161
致旗袍164
臭豆腐,或鄉(xiāng)愁165
十一月的挽歌166
致梧桐樹168
沼澤169
我慶幸摸到了臟水的底部170
我們多么容易淪為妓女171
秋夜172
雨雪之間174
白露175
泡桐樹教堂
不是讓人肅立或靜坐的歐洲教堂
它讓我躺下,躺在地上。它讓我赤膊
蒼翠巨大的樹冠撲扇著天使的翅膀,把我高高抬起
哦,二十年瑞典的寒冷就是為了熱成這八月的北京?
久違的知了狂奏著風琴,說游魂已歸來
一陣颶風,一片咆哮的大海,一股雪天桑拿的蒸氣
把十字架上的疼痛按摩成一個舒適的胎兒
天氣有哲學沒有的真理,五十歲才懂的奧秘
風琴的熱流涌入我張開的毛孔,毛孔
發(fā)出一個五歲孩子的呢喃:“我喜歡這甜美的音樂!”
湖
刀印在冰凍的湖上咆哮
岸上,破落的房屋露出一個朝代的晚期
垂釣者在篝火——冰洞旁枯坐
他想重新認識歷史
橋下,幾個男人在冰窟里
打轉(zhuǎn)。冬泳
弘揚“寧死不屈”的孔孟之道
一群雪色的狗沿岸跑來
把霾里的夕陽掛成古詩里的燈籠
垂釣者仍守著冰洞
他看見夏天:一群精英
圍著湖,像警察
圍著墜毀的飛機
落日把湖燒成他們體內(nèi)的血。但無人下水
悼張棗
浮云墜成雨滴,是否意味漂泊學會了寬恕?
你出國比我早,回國也是
兩個方向,二十個春秋
匪夷所思,就像一夜間長出田野的銀行大樓
時間,不,時代
玩弄著我們這代中國人,器官的壓抑,青春的狂想……
你抽身離去。你的死,無非也只是一聲
萬古愁的唏噓:死亡
是遍布的地雷,看誰的腳最有運氣!
我們見面不多。每次幾乎都談詩歌:“特朗斯特羅姆
是我崇拜的詩人。他最值得借鑒的地方
是意象精準,中國詩人
缺的就是這個!
你抽著萬寶路說。我暗自佩服——這是頭一回
我聽一個中國人這樣說
而我發(fā)現(xiàn):你那湘江般圓潤的詩行
似乎也受到這位硬朗的北歐詩人的影響
“天氣中似乎有誰在演算一道數(shù)學題
你焦灼……你走動,似乎森林不在森林中
松鼠如一個急迫的越洋電話劈開林徑。聽著:出事了……”
是,出事了。
那是02年冬天,上海衡山路的一個酒吧
我們談論中國男人和西方女人,談論他們的婚姻
“這些婚宴注定會失敗!”你說
那時,我剛好和一個瑞典女人結婚
我反駁,盡管我理解你的意思:一只
封建社會的蛤蟆,再好,也遲早會被優(yōu)雅的天鵝唾棄
我驚訝于你吸煙的兇猛,也驚訝于
我,一個不吸煙的人,一晚上竟也抽了半包
是的,在一個人情社會里
香煙是和諧(麻醉)痛苦的最好的妓女
你一根接著一根抽著,似乎只有這樣
才能變成夢蝶的莊子
你抽著你的焦灼,夜的中國,抽著
對德國兩個兒子的思戀——煙,是唯一的祖國
最后一次見面。2009年4月的一天。黃珂家
你臉陰沉
說話像個祈禱的猶太人面對哭墻
(你并不知道香煙——祖國——已燒毀了你的肺)
“這里仍是片文化沙漠!除了燈紅
酒綠,還是燈紅酒綠。但天天洗腳又有什么意思。俊
注:“聽著,出事了……”這段引文,摘自張棗的《在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