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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真冷
《那一年真冷》是安徽作家余林的中短篇小說集。收入了《老虎的眼睛》《黃月亮》《城市特工聯(lián)盟》《釋》《魏晉的網(wǎng)格》《那一年真冷》《獨木成林》《初為人師的地方》《花開時節(jié)》9篇中短篇小說。這些作品曾分別發(fā)表于《當代》《中國作家》《十月》《山東文學》《人民日報》《清明》等刊物。
多少年來,那些留下強烈印痕的,若干年后,常常以十分鮮活地類似今天的“小視頻”或者“微電影”在夢中甚至白天也閃現(xiàn)……作者將其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用文學的方式講述出來,作品真實感人。
后 記
好像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開始陸續(xù)讀了一些文學書籍,也喜歡上了文學。國外的一些名著似懂非懂地讀了一些,《 復活 》《 紅與黑 》《 巴黎圣母院 》《 靜靜的頓河 》《 珍妮姑娘 》《 嘉莉妹妹 》,等等。更多的是國內(nèi)的,《 紅樓夢 》等經(jīng)典倒沒能系統(tǒng)地讀完整。對當代作家及作品還是有較多認識:魯迅、丁玲、肖軍、蕭紅,以后的《 紅旗譜 》《 青春之歌 》《 山鄉(xiāng)巨變 》《 三里灣 》,等等。再以后陸天明“文革”期間的《 艷陽天 》《 金光大道 》《 蘆蕩火種 》《 林海雪原 》《 風雷 》,以及劉紹棠、魯彥周、張賢亮、馮驥才、王安憶、張抗抗。近幾年喜歡讀的文學書籍,王蒙的、方方的、克非的,也有莫言的、余華的、陳忠實的、阿來的、張煒的、徐貴祥的。文學評論喜歡讀仲呈祥的,等等。
文學一直是燭照我前行的力量。多少年來,凡在我心里留下強烈印痕的,若干年后,常常已十分鮮活地類似今天的“小視頻”或者“微電影”在夢中甚至白天也閃現(xiàn)。比如,化肥廠當工人是我人生中的第一職場,其歷時之長,且一直摸爬滾打在反應塔和管道之間。那時有了煩惱委屈總要爬到相當于六層高的塔頂站站,黎明時,望望東方的魚肚白,泛起淺淺的紅色。此后,只要在腦海中出現(xiàn)日出的景象,都定格在化肥廠碳化塔頂處觀日出。我以為再也美不過如此這般的徐徐翻卷而來的細膩、生動、淡抹濃妝。幾十年間,數(shù)十次夢中有化肥廠領導、工友或嚴肅認真或調(diào)侃詼諧地讓我回化肥廠一線,又交給我“F”扳手,又詢問我各項出口尾氣的控制。
比如,母親在年輕時,一人承擔著教書育人,又要養(yǎng)育自己孩子的重任。她的痛楚她的歡樂、她倔強自尊的性格,也有為得一點恩惠而逢迎的笑容,都鐫刻在我的心中,時不時浮現(xiàn)在我眼前。年幼時,她心情愉悅時,常教我們唱的歌:嘿啦啦,嘿啦啦,天上出彩霞,地上開紅花。以至于我現(xiàn)在珍藏的她一張四十多歲的照片,看到就覺得她的嘴動著,唱著我們童年愛聽的歌謠……
比如一些民營企業(yè)過度開發(fā)資源,我親眼看到一對小夫妻因手頭拮據(jù)把一只稚嫩的小黃牛交給屠宰場央求其再培育一個階段,但轉(zhuǎn)眼間,那小黃牛被牽到一口巨大的噴淋之下( 屠宰第一道工序 )。綠油油的豆葉,不再為它的果實做光合作用,而是讓可惡的豆蟲肆意蠶食,因為豆蟲的經(jīng)濟效益更高。孵化的雞蛋不再看到毛茸茸的小雞,而是突然斷電,鋼化蛋滿足病態(tài)偏好人群的那一口。如此等等,總是以強烈的文學沖擊力撕咬著我,讓我難以釋懷,直到有一天把它描述出來。
這些年來,我見過許多、想過許多、也讀過許多,但遺憾的是訴諸文字的很少,愧對生活,愧對許多值得贊許、值得同情、值得效仿的人和事,也包括天地間所有可歌可泣的紛繁萬狀的生命。
創(chuàng)作之于我,要記述能記述的真善美太多,幾乎不需虛構(gòu),只是提高些組織化、集約化的功力。我沒有時間也不屑表達雞零狗碎、蠅營狗茍,也不愿置身于時代巨變的大背景中,去編不知所云的故事。我希望回到幾十年前,當產(chǎn)業(yè)工人的狀態(tài),面對瑰麗奇幻豐富多彩的文學寶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以工匠精神,去開采雕琢,哪怕為中國夢的龐大工程,塑上一個微不足道的閃光點,也滿足了。
2016年5月29日
于亳州市劉園路3號
余林,安徽省亳州市人,高級經(jīng)濟師。大學學歷。年輕時曾在亳縣化肥廠當工人八年。此后做過農(nóng)機管理,農(nóng)業(yè)企業(yè)管理,省級開發(fā)區(qū)管委會、民營企業(yè)、中小企業(yè)管理等工作。近些年來,做過市經(jīng)信委、國有控股大型企業(yè)負責人。政協(xié)工作亦做數(shù)年。
熱愛文學。80年代開始發(fā)表報告文學、散文、詩歌、小說、雜文,遂加入安徽省作協(xié)。近幾年隨著公職的相繼退出,寫作閱讀時間多了些,又相繼在《當代》《中國作家》《十月》《山東文學》《人民日報》《清明》等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散文,詩歌。部分作品被《中華文學選刊》等轉(zhuǎn)載。
老虎的眼睛1
黃月亮19
城市特工聯(lián)盟34
釋49
魏晉的網(wǎng)格68
那一年真冷87
獨木成林140
初為人師的地方206
花開時節(jié)210
后記217
老虎的眼睛
老虎不是東北虎,也不是華南虎。老虎是我兒時的玩伴,也是我小學的同班同學。在我最初的記憶里,老虎那雙眼睛,清澈澈的、水汪汪的,溫順得很,也羞澀得很,像個女孩子一樣。在鄉(xiāng)下,膽小溫順的男孩子是被人認為沒有出息的。也許正是他長了這雙眼睛,他爹才給他起了老虎這個小名。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爹其實也是個很老實的鄉(xiāng)下男人,整天佝僂著腰,瘦瘦的,木訥得像根木樁,一天到晚也聽不到他能說幾句話。雖然,那時農(nóng)村都很窮,但我還是感覺老虎家似乎更貧寒些,好像也就兩床被子,而且補得花紅柳綠的。他娘得一種肺氣病,一入冬就不能出門干活了,整日依偎在堂屋東門框邊半瞇著眼曬太陽,更多的時候是躺在床上,長一聲短一聲不停地咳著。村里孩子很少有人到老虎家來玩,都說他娘那病傳染人,孩子們也害怕,誰受得了那整日咳嗽的怪病呢?晌宜闶莵硭易疃嗟,因為我母親在村西頭的小學里教書,我是隨母親住在學校里的,并不算村里的孩子,母親有時也管我,但我與老虎是好朋友,總是偷偷地來。每當我來他家玩時,老虎眼里那汪水就泛起了光,我看得真真切切的。
老虎的娘和他爹也都很喜歡我,從他們的眼里我能看出來的,盡管那時我也就七八歲。老虎家養(yǎng)了一只小狗,那只小狗見到我異常熱情,眼里也是放光。那年冬天,我的一只腳趾頭凍傷了,總喜歡到他家讓這只小狗在陽光下嘬我的那個凍硬的趾頭。小狗的嘴是溫熱的,薄薄的舌頭柔軟得像棉花團一樣,嘬得癢癢的,魂都像飛起來一樣。它嘬呀嘬呀,是那么投入,擰著尾巴,連尾巴上的勁都用上了。我總是一邊和老虎說話,一邊任其嘬著,只要不喊它停下,它就一直嘬下去,仿佛我那個凍壞了的趾頭是塊能擋飽的肉。
那是個連人帶狗都吃山芋的困難年代,它長得又瘦又小,用當今的話說骨感很強。有一天,老虎爹喚著狗,喊上老虎和我,扛著抓鉤,一步三顛地往莊后他家的自留地走去。我和老虎好奇而悠閑地跟在他爹和小狗后面,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到了他家的自留地中間,明顯地感覺寒風還是有些刺骨的。老虎的爹停了下來,一句話也不說,就掄起抓鉤刨坑。老虎問了一聲,刨坑干嗎?他爹并沒有理他。小狗也十分好奇地依偎在他爹的腿邊,似乎也想問一問到底為什么要刨這個坑呢。
不大一會兒,一個二尺多深的坑就刨好了。這時,只見老虎他爹,冷不防地照著小狗的頭砸去。小狗抽搐著,黑白相間的眼珠清晰可見,猩紅的舌頭露出在外面。抓鉤再次落下,三根磨得锃亮的鉤尖把小狗拉入坑中,迅速掩埋。
“你這是干啥?”我驚呆了。
“這狗長不成了,四禿子家明天給個小狼狗,剛生下就比它大!這狗吃了我家?guī)资枭接,還得讓它肥自家田吶!”老虎他爹滿是牛皮癬的臉頓時變得那么兇殘,腮幫子使勁鼓搗著。
老虎突然捂著臉,驚叫一聲,跑開了。我也不敢再看,背過臉,淚如泉涌。
多少年后,我不經(jīng)意走到那小狗遇難處,目光不敢凝視那個地方,那個寒風襲來的寂寥的田野,小狗最后的絕望的目光、簌簌的舌頭,我的心和腳趾都會刺心的疼,F(xiàn)在回想起來,也就是從這件事后,老虎明顯地變了。他變得不再說什么話,像他爹一樣整天也不多說一句話,眼睛有些呆滯,還常常驚恐地轉(zhuǎn)動,一動一動地怪嚇人的。兩年后,我的母親就調(diào)到集鎮(zhèn)上的中學教書了,我也離開了這個村小學,從此就與老虎分開了。
我們經(jīng)歷的那個年代,許多事是不按人們的正常思維發(fā)展的。我在鎮(zhèn)上讀完初中,學校就開始不上課了。雖然后來又進了縣城的高中,但終究還是沒有上完,就又被下放到了農(nóng)村。再后來,又被招進了縣化肥廠當了工人。這中間,我一直沒有再見過老虎,但他那雙眼睛卻時不時在我面前出現(xiàn),尤其是他爹砸死小狗的那一瞬間,老虎驚恐的眼睛常常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老虎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我曾試著打聽過幾次,但都沒有確切的消息。
很快到了一九七六年。那是一個多事的年頭,我感覺自己像被什么東西牽著一樣,忽而東忽而西,很快就過去了兩三年。后來,我被抽調(diào)到了工業(yè)局,之后又脫產(chǎn)學習兩年,回來就到縣政府工作,從此就走了行政崗位。那些年確實感覺有許多事要做,整天忙忙碌碌而且心情也快活得很。這期間竟幾乎沒有再想起過老虎,也許想起過幾次,但我是記不得了。
再次見到老虎時,卻是始料不及的,事先一點征兆也沒有。那年,我已是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局局長了。那是小麥抽穗的時候吧,我們到山東濟寧學習物流建設。這次學習是市長參觀了那里的物流后給縣長講的,還說那里有一個我們縣的樂老板做得不小,要我們爭取引回來,讓他鳳還巢,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我們出發(fā)時,局里的辦公室主任小鮑說,那里的樂老板聽說家鄉(xiāng)人去考察高興得很,提前做了準備,說是當天晚上要吃全驢宴,喝山東孔府家,晚上要聽豫劇《 打金枝 》,宵夜后住那里最高檔的星級酒店。
車子一路行駛,我一直在推測著這個樂老板是個什么樣的人,怎么會在濟寧發(fā)展得那么好。小鮑見我好像有心思,就問我在想什么。小鮑因為提前與樂老板那邊聯(lián)系過,應該知道得多一些,我就問他這個樂老板的情況。小鮑顯然也了解不深,只是聽縣委辦的秘書說了一些。他說,聽說這個樂老板也沒啥文化,就是膽子大,多年前就闖到青島碼頭做裝卸工,后來因為膽大敢打竟控制了碼頭裝卸的活兒,再后來就發(fā)財了唄。但如何又在濟寧做起物流的卻并不了解。知道了這些,我心里就有不少失望,說到底就是一個碼頭混混,說不定還有黑社會性質(zhì),這種人的企業(yè)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般人也是沒法學習的。
天黑下來的時候,我們才到濟寧地界。樂老板的轎車果真在高速路的路口等著。我們的車子停下來,下了車,這個樂老板就迎了上來。小鮑剛開口介紹,我就突然一驚:這人怎么像我那個小時候的玩伴老虎!
樂老板看到我,顯然也吃了一驚,我們兩個人都愣在了那里,伸出的右手也都停在了空中。
“你?你是余森林!”他先開口了。
“啊,你是樂老虎嗎?”我也大聲地問道。
老虎張開雙臂向我撲來,抱住我后,大笑著說:“啊,真是你!”
“你,你怎么改名了?”我一邊拍著他厚厚的背,一邊問。
“老虎多難聽啊,我改成樂寅了!”老虎把我抱得更緊了。
老虎姓樂,上學的名字與小名老虎連根倒,叫樂虎?隙ㄊ乾F(xiàn)在出息了,嫌虎土氣,就改成寅了。
老虎非拉我坐上他的越野車,走在前面。車子很快進了城郊一個工業(yè)園區(qū)的深處,若明若暗地走了幾條曲線,像是在一個湖面上,“至尊驢圣”的霓虹大字映得光怪陸離、十分夸張。車子停下來,老虎像是來到自己的家庭農(nóng)莊,如數(shù)家珍,拉我到竹園子尿一泡,又到了驢棚子,指指點點,什么品種、滋補價值、八大味如何拌料,如何制阿膠,若干年前的一位南下老縣長如何每日驢肉不離嘴,如何搞幾個上海下放女知青……
宴會開席沒有多久,老虎顯然就喝得有些多了。他噴著酒氣,一嘴牙全露出,笑得如同驢叫似的說:“以后嫂子罵我,你可要為我開脫啊!”
我不解,喝著茶,瞪著他。
老虎把頭又扭回來了,兩眼放光地先是大笑了一陣子,足足有三分鐘,讓人感到莫名其妙。
他又伸出手胡亂比畫了幾下,只不過笑聲減弱了一些,甚至有些嗚咽的感覺:“哥啊,你說咱辦事可是高效率?啊?就那一會兒工夫,相當于在南方開放城市打一炮的工夫,把你久久凝望的那個眉目傳情的,用咱家鄉(xiāng)話說,大眼睛雙眼皮的小驢友收拾停當了!
我沒有聽明白他大著舌頭說出的話,就問:“你說的是什么呀?”
老虎又瞪著眼說:“他媽的,那個廚師真是利索,看那動作殺人也就是二三回合,雁過無痕!遺憾!后備廂太小了,只能保留它性感的身子,其他送給廚師了。你回去后,吃一個月的驢宴吧!”
“你是說又給我們殺了一頭小驢?”我驚愕地兩眼閃射萬顆金星,脊椎骨抖動著,頓覺自己坐在那開膛破肚的小毛驢懷中!
這次考察基本是在酒醉的狀態(tài)下進行的,就到他的那個“樂寅物流”停車場看了一圈,其他時間都被老虎要挾式地在一些景點轉(zhuǎn)悠和喝酒了。用老虎的話說:“啥物流公司,組織一些社會車輛,能控制著貨源就行了!”從兩天多的交流中,雖然老虎在我面前一直謙虛地說自己沒有多少錢,但從他的做派和有些詭譎的眼睛里,我判斷他是掙了不少錢的。也許這些錢路有些可疑,但他畢竟成功了。從縣里幾位作陪的領導話里,我相信自己的這個判斷。
臨別的時候,我鄭重地給老虎談了,要他回家鄉(xiāng)發(fā)展。這是縣長的交代,我必須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尤其他又是我的發(fā)小,如果引不回去,真是不好向縣長交代的。但從他支支吾吾的話語和躲閃的眼睛里,我感覺他不太可能會回家鄉(xiāng)投資。我不明白他到底是為什么不想回去,就認真地繼續(xù)給他談。房間里就我們兩個人,慢慢地,他說話也就沒有了遮掩,用得意的眼睛看著我,小聲說:“這里的豬都被我喂熟了,也快喂肥了!”啊,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虎早已不是我們小時候的老虎了,從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陌生和陰郁,他知道如何跟官場打交道了,他更知道企業(yè)與官場的規(guī)則與門道兒了。我還能再說什么呢?只能盡量地勸他,間或有幾分吹噓地說:“你回家鄉(xiāng)發(fā)展有我呢,你還不相信我的能力?”
老虎肯定在心里沒把我的話當真,最多是半信半疑,但嘴里卻發(fā)著誓說:“你放心,我肯定會回家鄉(xiāng)投資的!”
這次考察回來后,老虎偶爾給我打個電話。但我從他的電話可以判斷,他多是喝酒后打過來的。并不談公司的什么事,無非是讓我有時間再去,或者在電話里回憶一些我們童年在一起的事兒。有一次,我們說著說著竟說到了他家那只小狗。剛說了幾句,他便不再說話,話筒里傳過來的是很粗的喘氣聲。停了一分多鐘,他才又開口說,那件事改變了他,如果不是他爹當時砸死那條小狗,也許他不是今天這個樣子。放下電話,我也陷入了沉思。老虎的爹和娘早就去世了,但老虎在談到他爹時話里明顯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情緒。我想,如果沒有那件事,老虎可能依然是那個膽小的樣子,他也就不可能從鄉(xiāng)下走出去,成就今天的事業(yè),是這條小狗的命改變了他。我不知道,老虎現(xiàn)在對那條小狗的遭遇是如何想的,幾次想問他,甚至都張開了嘴,但還是沒有說出來。
兩年后的正月,老虎回來了。他給我?guī)Я瞬簧贃|西,弄得我心里很不好意思,總覺得欠了他太多。出于這種感情,那天我請他吃飯的時候,我們都喝得很多,我?guī)缀鹾鹊貌皇∪耸铝。在酒桌上,他要我答應他一件事,說是二月二那天他的“樂寅生物科技公司”剪彩,一定要讓我代表家鄉(xiāng)出席。當時,我是沒法拒絕的,一是酒喝到了那個分上;再者,他說我是民營企業(yè)局長,我能去他會很有面子。做企業(yè)的人哪個不要面子呢,面子有時就是資本就是金錢。我最終答應了下來。老虎顯然十分高興,我們又碰了三個大酒,結(jié)果兩個人都醉得瘋了一樣地又說又唱。
雖然臨近去的前兩天我是猶豫過,但還是敵不過老虎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更何況是我自己親口答應的事呢。我還是在二月初一那天出發(fā)了。
二月二,龍?zhí)ь^。這是一個充滿希望和夢想的好日子。
老虎陪我吃過早飯,就不停地打電話,顯然是在落實十點剪彩的領導能否按時來。我就讓他的辦公室主任小劉陪我先到開發(fā)區(qū)他的“樂寅生物科技公司”旁邊走一走。老虎嚴肅地對小劉說:“你一定把余局長陪好了!別忘了剪彩的時間!”
我在小劉的陪同下,來到開發(fā)區(qū)。開發(fā)區(qū)入駐的企業(yè)并不多,幾條剛修好不久的大路隔出一塊塊的方格。不少方格里還種著麥子。一塊方格里的麥子正在褪去冬天的枯黃,地頭上的薺薺菜、馬齒莧、野薄荷、野油菜星星點點的綠得更扎眼。我不禁放慢了腳步,對路邊的薺薺菜多看幾眼。
這時,一對小夫妻拉著一頭鵝黃顏色的小牛,向我們迎面走過來。離我們還有幾米遠的時候,女人大方地說:“你們是到樂寅公司來檢查的吧?聽說樂寅公司今天開業(yè)要試機子!边@個地方的人面對干部或城里模樣的人,總是主動給你打招呼,問此問彼,為你帶路,頗具一種原始的質(zhì)樸。
我沒聽明白她的話,就問:“什么試機子?”
女人疑惑地看著我,又說:“就是要宰一批牛,俺害怕,鎮(zhèn)里當初鼓勵俺養(yǎng)牛,俺就怕這個結(jié)果。”
我望著眼前這頭小牛,皮毛鵝黃鵝黃的,倆眼珠子銅鈴一樣圓,腚垂上對應著兩顆銅錢一樣的痣,很是可愛。
男人見我有些專注地看著這頭小牛,就開口說:“俺這頭小牛是去年七夕出生的,牛郎會織女的日子。出生時,小孩娘還掐一把鮮花栓在它的黃毛上。家里要不是急著用錢還信用社的款,俺才不會把它牽來呢!”
小劉撫摸著那小牛,驚奇著,“去年七月七出生?我女兒也是那天出生的呢!
女人瞅了一眼小劉,心疼地說:“鎮(zhèn)長說啦,這樂寅公司還有個育肥期,吃的都是康師傅方便面做的料,可好呢!秋后還要選一些體形勻稱的比美,聽說出色的牛還要運到國家農(nóng)展館展覽。恁也幫俺說說,俺這小牛還不到一歲呢,今天千萬可別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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