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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賢與中國——偉大生命的千姿百態(tài) 
定 價：45 元
9 7 3 8 8 7 8 5 9 0 4 6 8  民族的先賢們?yōu)槭裁椿畹镁�？什么是人的深度生存？什么是人的多樣化？什么是低沸點、足以持續(xù)萬年的美好生活？著名作家劉小川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史學(xué)、文學(xué)、現(xiàn)象學(xué)、人類學(xué)、心理學(xué)等手段，深入解讀經(jīng)典先賢故事，用“煉、食、色、智、勇、義、學(xué)、游、狂、飲、美、愛、德、孝、錢、逝”十六個關(guān)鍵字提煉先賢特質(zhì)，夾敘夾議，引領(lǐng)讀者吸收中國先賢的生命精華，運用先賢的智慧辨認當(dāng)下，充盈正氣，走出精神性危機。 只有讀懂先賢的生存細節(jié)，才能真正領(lǐng)悟中國智慧。
民族的先賢們生存極飽滿，每一秒都充盈著張力，就像大樹的年輪，一圈圈長得堅硬如鐵。工業(yè)文明偉大的創(chuàng)造力伴隨著難以測量的破壞力。生活趨于模式化和碎片化，“單向度的人”可能會愈演愈烈。如果價值虛無化、無聊加刺激的生存蔓延開來，那么，生命的意義就只剩下長度了。
自序 我很小的時候就對古代人物感興趣，覺得他們太有趣了，個個面目生動，故事十分精彩。數(shù)十年來，我讀了幾百本寫人物的書，腦子里裝滿了各類先賢的生存細節(jié)，從春秋戰(zhàn)國到現(xiàn)當(dāng)代，這些巨人仿佛活在我身上，年復(fù)一年親近我，啟迪我，指點我。我上街或是吃飯，他們也會突然閃現(xiàn)在我的思緒中：某個細節(jié)從歷史的深處跳出來，情景歷歷在目。生存細節(jié)，是的，正是細節(jié)帶出人物的整體形象與風(fēng)范，帶出中國歷史的波瀾壯闊。有些人物的生存細節(jié)甚至改變了歷史的走向，影響了民族的興衰。 瞄準(zhǔn)人物的細節(jié)，或曰抓住生命的片斷，捕捉剎那間的生命電閃，逼近他們的喜怒哀樂，展示其不可復(fù)制的豐富性�！夷茏龅絾幔课夷芟蛩抉R遷的《史記》看齊，寥寥幾筆就讓人物活靈活現(xiàn)嗎？試試看吧。本書以文化、政治和軍事先賢為主，也會涉及科技、宗教、經(jīng)濟領(lǐng)域的佼佼者，以及民間隱而未彰的的英雄好漢。 生命是要講強度的，生存要講密度。本書唯一的目標(biāo)，是盡我之所能，調(diào)動歷史學(xué)、現(xiàn)象學(xué)、人類學(xué)、心理學(xué)、文學(xué)等手段，提取歷史長河中的龐然大物的生命精華。 海德格爾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生存論闡釋，也許能讓我進入人物的血液，切入歷史的脈動。當(dāng)年我在四卷本《品中國文人》的后記中寫道：“不進入中國歷代文人海洋般的生存實事，思之彈跳就缺了一大基點。我的彈跳散落在四十篇文字當(dāng)中，也許不無思的氣息吧�！毖巯逻@個書寫民族先賢的系列，以二十來個承載歷史文化比較集中的漢字作基點，盡可能攏集人物的方方面面，使之血肉豐滿，立體呈現(xiàn)。第一部寫五十個人物，七十多篇文章，平均每篇約五千字。有些源頭性的人物如孔子、莊子等，篇幅多一些。 筆者多年來孜孜以求的，是純正的漢語表達。牢記德國大師的叮囑：“少一些哲學(xué)，多一些思想的細心；少一些文學(xué)，多一些文字的保養(yǎng)�！� 把活生生的華夏傳統(tǒng)帶到當(dāng)下，前提是要辨認當(dāng)下。不知今，焉知古？ 民族的先賢們?yōu)槭裁椿畹镁剩可w因他們的生存極飽滿，生命中的每一秒鐘都充盈著張力，就像大樹的年輪，一圈圈長得堅硬如鐵。農(nóng)耕文明幾千年，中國人的本土性生存，乃是道德、風(fēng)俗、審美的三位一體。生活之意蘊層籠罩著城市與鄉(xiāng)村。工業(yè)文明兩三百年，偉大的創(chuàng)造力伴隨著難以測量的破壞力。就個體而言，由于分工太細，個體的體量縮小，生活趨于模式化和碎片化，“單向度的人”（馬爾庫塞）可能會愈演愈烈。如果價值虛無化，如果無聊加刺激的生存模式蔓延開來，那么，生命的意義就只剩下長度了。 而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日趨緊張，更令人擔(dān)憂。危險在逼近，警鐘已敲響。工業(yè)文明要懂得回望悠久的、質(zhì)樸的、敬天畏地的農(nóng)耕文明，否則，麻煩大了。 莊子的洞見直指現(xiàn)代生活的稀缺智慧：“物物，而不物于物�！比艘{馭物質(zhì)，而不是相反。興奮度是衡量人類一切生存質(zhì)量的首要指標(biāo)，興奮一輩子而少消耗，少傷物，其中有華夏民族之大智慧存焉。本書將對現(xiàn)代性展開剝繭抽絲的追問。 我們回到常識吧，并且發(fā)問：什么是深度生存？什么是人的多樣化？什么是低沸點的、足以持續(xù)一萬年的美好生活？ 回思中國歷代先賢，也是為了在回行中獲得一段助跑，以躍入今天，朝著明天。
后記 這部書醞釀十余年，寫了一年半。還是每天早晨六點過開始干活，中午收工，寫下千余字。寫不快的。文字如同深山溢出的小溪，淙淙流過。游走運思之際，享受著水聲、水花和水光。這年頭到處都在嚷嚷快，我們且來文火煮茶，較量慢工夫。 有一部分文章寫于峨眉山之半廬，半廬位于半山腰，海拔一千二百米，水和空氣都是好的，月亮是童年熟悉的金月亮�！稗r(nóng)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于西疇�！保� 陶潛 ）農(nóng)人任大爺、魯大伯，他們舒展的笑容、幽默的談吐，跟城市人是不一樣的。勞作一輩子，笑得那般開朗。你惦記他，他就惦記你：任大爺托人帶給我一些山中的核桃李子板栗，我送他眉山永壽鎮(zhèn)河灘地的煙葉。他叼著煙桿子，繞道來半廬聊天，一面收拾新開的菜地，扶正小樹苗，有一句無一句的，像山里吹不定的穿林風(fēng)，像飄浮山頭的淡淡的云。 中國畢竟幅員遼闊，地域的差異維系了生活的差異。差異在，生活的意蘊就在。 魯大伯說，1976年，峨眉山連下了四十八天的鵝毛大雪。這些年，山中的雪少多了，變暖，是否已經(jīng)不可逆轉(zhuǎn)？眉山的最后一大場鵝毛大雪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隆冬像陽春，臘月開遍三月花。再過幾天，巴黎開全球氣候變化大會，第二十一屆。那么多坐專機的顯赫政要，扯皮扯了二十屆。美國人長期拒簽 《 京都議定書 》 和世界文化多樣性條約…… 不說這些人，孟冬且進山。 生活的韻味兒要留下一些才好。冰川不要年年退縮。 大地，我們的大地。子孫萬代的大地。 生態(tài)文明納入了國家戰(zhàn)略。 寫人物，我的理想是因人物的不同，文章的風(fēng)格自然而然產(chǎn)生變化，風(fēng)格與人物對接。努力了幾年后，發(fā)現(xiàn)了這種努力。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一條望不到盡頭的綿綿長路。但努力獲得了方向，人物固有的特殊神韻會在某種程度上顯現(xiàn)出來，比如孔子不是孟子，李白不是李煜，更不是李賀。“重要的是培養(yǎng)對差異的敏感” （ �？� ），培養(yǎng)敏感的過程頗復(fù)雜，岔道歧途太多。敏感無止境。精神軌跡的探索頗似深山老林的探險。海德格爾尚且將 《 存在與時間 》 標(biāo)識為“思到中途”，我輩努力再努力，窺得幾條林中小徑足也。 漢語的國度，老子和莊子的國度，也許對西方大哲的生存論闡釋有某種先天的親近。 唯有精神的強大者才有更多的精神記憶，強大者的物質(zhì)記憶也閃爍著精神之光。 就我自己的閱讀印象而言，歐洲和俄羅斯的普通人，對他們的民族先賢比較了解。而漢字門檻高，歷代的經(jīng)典著述浩如煙海，持續(xù)回思的難度大。中國的人物傳記尚欠發(fā)達，海量的網(wǎng)絡(luò)信息又來攪局。文化的傳承、生活智慧的傳承都是問題。反之，傳播的空間也大，有待拓荒的處女地隨處可見。學(xué)者、老師、作家，社會各階層的洞達之士，共同來開拓。 如果將來有十分之一的人對民族先賢們心里有數(shù)，獲得部分歷史能量，那么，民間的價值系統(tǒng)會趨于穩(wěn)固，人的多元、生活的多元尚可期待。 這個系列計劃寫三部，二百二十多篇文章，近一百三十個標(biāo)志性人物�！把鲋畯浉�，鉆之彌堅” （ 孔子 ），盡我之所能吧，點點滴滴地做。第一部圍繞著十六個漢字展開，另外幾個字，陸續(xù)呈現(xiàn)于后面兩部。每個字都是華夏歷史的鈾礦。 寶山越挖越高，寶藏的后面有著更多的寶藏。 后兩部的人物，將增加墨子、孫子、荀子、信陵君、范蠡、西施、商鞅、漢文帝、張騫、酈道元、華佗、曹植、趙云、關(guān)羽、龐統(tǒng)、葛洪、謝安、支遁、謝靈運、唐太宗、玄奘、惠能、魏征、顏真卿、吳道子、杜牧、岑參、孟浩然、趙普、宋仁宗、寇準(zhǔn)、包拯、范仲淹、范鎮(zhèn)、范純?nèi)�、蘇序、蘇洵、蘇轍、程夫人、沈括、佛印、辯才、黃庭堅、秦觀、米芾、吳文英、宗澤、姜夔、朱熹、成吉思汗、朱元璋、唐伯虎、金圣嘆、柳如是、李漁、羅貫中、吳承恩、胡雪巖、鄭板橋、八大山人、王國維……現(xiàn)當(dāng)代人物，大約有孫中山、章太炎、林語堂、齊白石、張大千、朱自清、徐志摩、戴望舒、冼星海、阿炳、熊十力、梁思成、林徽因、雷鋒、錢學(xué)森、錢鍾書、黃賓虹等。 歷代人杰，萬千巨峰聳峙，筆者的閱讀范圍和目力都有限，尚乞諸領(lǐng)域的方家指教。 小城相對安靜。窗含“東坡島”三千畝濕地公園。 寫作強化了感覺，延伸了思緒，書房里也能蹦蹦跳跳，“天風(fēng)海雨逼人”（ 蘇軾 ）。興奮年復(fù)一年，沒有消耗多少能源，也沒有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對寫作的激情保持警惕，反觀自身的固化，并且要意識到：這是一件永遠做不完美的事情。強行軍和慢工夫都是作家的日常功課。前者有如奔跑足球場，后者類似下圍棋，打太極。 瞬間的直覺，通盤的考慮…… 窗外下雨了，這場雨該有些冬天的滋味了吧。 內(nèi)子王秀華認真看著書稿，這一幕如同二十年前。她以旁觀者的清醒，贊賞或是持異議，有時十分鐘打來幾個電話。兒子劉寅貢獻了本書的副題……這一層就帶過吧。 想想云蒸霞蔚的峨眉仙山，想想遠近的素心人，抽煙，喝茶，美食，音樂，小酒，遠足與乒乓球。欣悅無處不在。生活照單全收。衷心感謝作家出版社的編輯袁藝方女士以及本書的裝幀設(shè)計視覺共振的潘振宇先生。 后記就這樣吧。 劉小川 2015年11月下旬 改于眉山之忘言齋 再改于2016年3月1日
劉小川，1960年生于四川省眉山縣。供職于眉山市三蘇文化研究院。主要作品：論著：《品中國文人》（四卷）《來到漢語中的德國大師》；長篇小說：《蘇東坡》《李煜》《李清照》《王之道》《曖昧》《色醉》《老夫少妻》；傳記：《蘇曼殊》《汪精衛(wèi)》；散文隨筆：《眉山蘇軾》《蘇軾，敘述一種》。
卷一 煉 孔子周游列國，狀如喪家之犬/莊子失業(yè)編草鞋/陶淵明扔官帽，輾轉(zhuǎn)乞討/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李清照：“誰憐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曹雪芹：“舉家食粥酒常賒”/魯迅先生的八塊銀元/毛澤東：“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dāng)水擊三千里” 卷二 食 孔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魏武帝曹操：“食不過一肉，衣不用錦繡”/懷素和尚吃魚吞肉/好吃嘴蘇東坡：“啖美河豚，值那一死”/王安石“吃政治” 卷三 色 孔子見南子/曹孟德獵艷的勁頭與發(fā)動戰(zhàn)爭的動機/光棍兒詩人兼基層小官白居易與《長恨歌》/李商隱：“全家羅襪起秋塵”/蘇東坡：“佳人相見一千年” 卷四 智 張子房的道家之智/漢高祖劉邦的瞬間之悟/軍事天才韓信：少一智，滅三族/趙匡胤的戰(zhàn)略性決斷 卷五 勇 西楚霸王項羽：“力拔山兮氣蓋世”/嵇康的勇/韓愈的勇/陸游斗殺猛虎 卷六 義 李廣、李敢、李陵與司馬遷的生命沖動/李白遷葬吳指南/蘇東坡出獄第三天，沖風(fēng)冒雪歸葬文同/卓契順、巢谷與蘇東坡 卷七 學(xué) 子曰：“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說乎”/陸游：“為善不辭心力，為學(xué)只爭朝夕”/魯迅：“浪費別人的時間，無異于謀財害命”/少年毛澤東讀書時的一個念頭 卷八 游 莊子的逍遙游/杜甫的另一面：齊魯燕趙，裘馬輕狂/李賀的昌谷/李賀揖別韓愈：“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柳永：“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 卷九 狂 阮步兵的白眼/李太白之最狂/懷素狂，張旭顛/晏幾道：“醉拍春衫惜舊香，天將離恨惱疏狂”/辛棄疾：“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卷十 飲 且說頭號酒鬼劉伶/王導(dǎo)丞相不善飲，為何要爛醉如泥？/醉翁歐陽修，酒壇子張方平 卷十一 美 屈原：美政，美辭，美姿容/郗璇與王羲之：“極品”夫妻，數(shù)十年氤氳調(diào)暢/美神李煜/曹雪芹:美得叫人心酸/毛澤東：“戰(zhàn)地黃花分外香” 卷十二 愛 詩佛王維：“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李煜與大周后/納蘭容若：情之滔滔大回流，堵塞全身所有的毛細血管/鄧麗君：農(nóng)耕文明最后的歌手 卷十三 德 堯舜故事/諸葛亮為何厭惡曹操，忠于劉備？/東晉王導(dǎo)丞相之盛德/司馬光賣馬/高太后的“不” 卷十四 孝 宋代大孝子朱壽昌/王安石丁憂的日子/蘇軾和他的幼子蘇過/岳飛的孝與忠 卷十五 錢 孔子、莊子、孟子對金錢的態(tài)度/劉邦大言不慚，自稱賀萬錢，空手得嬌妻/岳飛：“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則太平也” 卷十六 逝 莊子的死而復(fù)生/陶淵明為自己寫挽詩/蘇東坡之死/岳飛之死/蒲松齡“倚窗危坐而溘然以逝”，窗外盛開著臘梅花 孔子周游列國，狀如喪家之犬 大約公元前496年，五十五歲的孔夫子離開魯國，周游列國十多年，從胡子花白游到須眉盡白，舟車勞頓幾萬里。他想尋找一個理想國，推行他夢寐以求的周禮，重建秩序，結(jié)束天下紛爭，回歸堯舜之道。大視野清晰，大方向明確，后人概而言之：至圣先師洞悉了分久必合的歷史潮流。也許農(nóng)耕文明與漢語文化有此強大的凝聚力。 中華民族有個不變的方向，朝著大一統(tǒng)。 孔夫子率領(lǐng)一群各具本領(lǐng)的弟子，長途顛簸，從一個諸侯國到另一個諸侯國。有時吃得很好，有時餓得心慌。夫子塊頭大，又食不厭精，吃東西講規(guī)矩，慢條斯理。顏回吃飯也慢，也許他的腸胃不大好。善于經(jīng)商的子貢吃相優(yōu)雅。膀大腰圓的子路一口半張餅，很快吃完了，溜到僻靜處剔牙，模樣愜意�！� 禮記 》 有規(guī)定，不可當(dāng)眾剔牙。 孔子先后在衛(wèi)國待了三年多，衛(wèi)靈公供他美宅美食美器，“俸米六石”，最終決定不再用他，用委婉的方式打發(fā)他。有一天，衛(wèi)靈公盯著空中的大雁不吭聲，孔子守在旁邊說呀說呀，嘴唇翻累了，舌頭麻木了，衛(wèi)靈公仍在看大雁，鼻孔朝天，鼻息吹髯。于是，夫子知趣，次日卷鋪蓋，帶了眾弟子走人。 一些弟子沮喪，有牢騷，而老師出帝丘 （ 今屬河南 ） 的城門，只一聲輕嘆�？追蜃舆@幾十年，經(jīng)歷了太多的坎坷與磨難。據(jù)說這位儒家圣人生下地來奇丑，父親差點不要他，大媽二媽以及九個姐姐、一個殘廢哥哥，難見好臉色。小時候他怪可憐的，臟活累活啥都干，“多能鄙事”，伙伴們還欺負他。長大了，不講道理的子路不止一次揍他…… 傳道的車駕搖搖晃晃朝著遠方，“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中原大地，荊楚大地，齊魯大地，圣人的馬車一天天舊了，咿咿呀呀，日行百十里，夜宿雞毛小店。“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斌w弱的弟子騎瘦馬，孔武有力者步行，一個個對未來抱著憧憬。 一臉菜色的顏回體力跟不上，總是掉隊，有一次他走丟了好幾天，同學(xué)們急壞了，勞神費力把他從荒野中找回來。老師說：回啊，還以為你死了呢。 顏回躬身奉告：老師還健在，弟子不敢死。 師生間的這一簡單對話，遂成兩千五百年之經(jīng)典。尊師重道由此生焉。
宋國是孔子祖先的封地，孔子對宋國很有感情�？墒撬贿h千里跑到宋國一看，傻眼了。民不聊生，貴族和官員十分囂張，奢靡之風(fēng)大盛，“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宋國的大夫司馬桓魋給自己造巨型石頭棺材，造了三年未完工，石匠死掉幾個，采石工和搬運工死傷不計其數(shù)�？资ト藲獾煤殎y飄，詛咒司馬桓魋：這種人死了，還不如早點爛掉得好！ 圣人咒人死，死了還要早點爛掉，這是僅有的一次。 下人顛顛地傳消息，司馬桓魋暴跳如雷�？鬃釉谒螄汲堑囊豢么髽湎孪虻茏又v禮儀，桓魋怒氣沖沖趕來，揮舞短柄利器砍斷大樹，想把孔子砸死。殊不知，年逾六旬的孔子高度敏捷，閃開了。早年他是御、射的高手，干勞力的粗活一點不含糊，可能還打過架。不過，今人拍武俠片成癮，恨不得把孔子拍成駕快車、彎弓射大雕的武林宗師。 孔子逃走了，一路上不疾不徐�；隔s帶兵追殺，曠野塵土飛揚。弟子們非常焦急，催促老師：趕快逃吧，司馬桓魋追上來可就沒命啦�？追蜃愚垌毝Γf：“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老天爺賦予我品德，桓魋能把我孔丘怎么樣呢？ 孔圣人的大無畏真是活靈活現(xiàn)，兇險的時刻不忘為人師表。 不久前他路過匡地，被匡人誤認為是另一個長人陽虎，圍困五天五夜，差點丟了性命。陽虎是魯國首望之族季桓子的大管家，也是身長九尺，殺過不少匡人。孔子被匡人當(dāng)作陽虎，弟子們莫名其妙地混戰(zhàn)一場，堅守了五天，請人調(diào)解才得以脫身。 司馬桓魋未能追上來，孔夫子跑掉了，到了安全的地方，暗暗松了一口氣。 孔子率領(lǐng)的這支傳道隊伍，擺脫了兇神惡煞的司馬桓魋，且行且歌向鄭國，對鄭國又抱有信心。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隊伍走散了�？组T弟子尊敬老師，卻也自由自在各行其是。也許師生走散發(fā)生過若干次，也許圣人自駕游，興來狂奔一通，把自己給弄丟了。他站在鄭國都城的東門外東張西望，原本長長的脖子伸得更長，寬大的額頭直冒虛汗，平日里“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 舒坦愜意貌 ） 的形象一掃光，失魂落魄，無精打采；又幾個時辰不走開，仿佛立地要生根。巨腿長臂加上一顆碩大的腦袋，“立盡斜陽”。 夫子為啥不走開呢？他要等眾弟子。等到半夜三更也要等。 鄭國的人紛紛趕來看稀奇，好事者把孔夫子上上下下端詳了，點評說：這個大腦袋長人怪得很，恐怕有九尺高…… 子貢在城里匆匆尋找老師，大街小巷都找遍了，躲進角落里喘口氣，擺正了衣冠，擦掉滿臉的冷汗，尋思沿街再去找。有書生模樣的鄭人告訴子貢：東門外城墻下立著一個長人，額頭像堯，脖子像皋陶，腰部以下比大禹短了三寸，一副狼狽不堪的形狀，活像一條喪家犬。 鄭國的書生連比帶劃，好像他親眼見過堯舜禹似的。 子貢等不及聽完，拔腿往東門跑。邊跑邊想：生得奇形怪狀的長人，除了老師還有誰呀？老師咋又像一條喪家犬呢？難道九尺高的老師腿短嗎？ 陜西出土的漢代孔子、老子像，都有幾分像外星人。 子貢在東門外找到老師，激動不已，撲上去嗚咽，像孩子找到父親；又支支吾吾講了幾句，孔子一聽樂了，捋須笑道：鄭國人說得對呀，我確實像一只喪家犬。 老師形如喪家的大犬，弟子們則如同流浪的小犬，從魯國出發(fā)，奔向衛(wèi)國、宋國、鄭國、陳國、齊國、趙國、楚國……兜售仁義道德的學(xué)說，推廣周禮三千，磨破嘴皮子，碰了無數(shù)的硬釘子軟釘子。各諸侯國都忙于打仗或準(zhǔn)備打仗，各利益集團忙著抱團或斗爭，任憑孔子把遙遠的堯舜和周公說到天上去，人家只關(guān)心眼皮子底下的實際問題。由此可見，現(xiàn)代糟糕的實用主義有它古代的源頭。孔夫子咬定周公不放松，開端性地彰顯了偉大的理想主義。百余年后的孟子豪邁宣稱：“雖千萬人吾往矣�！� 宋國的莊子、楚國的屈原也是理想主義的開端性人物。華夏幾千年文明史，理想主義始終是一面大旗，實用主義的濫觴不足以長期占上風(fēng)。
孔圣人形如喪家犬東奔西走，居陳國三年，夙興夜寐，要讓陳國大治，樹立起一個仁義王國的典范。然而江南的吳國忽然與陳國打起來了。夫子只好再次倉皇出逃，一路上悲嘆理想破滅：吳國和陳國講好了互不侵犯的，殊不知毀約的速度比簽約快十倍，唉，春秋無義戰(zhàn)啊，一切用刀槍講道理。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內(nèi)”，英國人用堅船利炮向清王朝“講道理”。這幾十年，美國人用航空母艦，用枯葉劑、貧鈾彈、集束炸彈“講道理”…… 那春秋末年的孔夫子驚惶出陳國，松了一口氣，依然向弟子們講周禮。十余個弟子聽講，有兩三個的精力不大集中了，宰我還打呵欠，掏鼻孔。子路嘰嘰咕咕，表情分明含了怒氣。夫子佯裝未見，繼續(xù)宣揚了不起的堯舜之道。 子貢瞧著老師凹頂?shù)拇竽X袋，忍不住抿嘴一笑。顏回端坐，子夏子張傾聽。樊須撓癢癢。后來蘇東坡拿樊須開玩笑：“小人繁 （ 樊 ） 須也�！�
夫子路過蒲地 （ 河南長垣 ），遭不講禮的蒲人扣留，粗繩子套牢了粗脖子，四肢捆得嚴實，那形狀就不只是喪家犬了，比落水狗還慘。子路驍勇，卻不敵蜂擁而來的蒲人，子貢和顏回不會打架。宰我逃之夭夭。幸好公良孺率領(lǐng)幾十個勇卒趕來，與蒲人大戰(zhàn)，蒲人怯陣而走，公良孺才給可憐的老師松了綁。逃跑的宰我又溜回來，惴惴不安歸隊。 老師摸著勒疼的長胳膊，啥也不說。顏回開了口：“子曰：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子貢補充：“求仁而得仁�！弊勇窅灺晲灇�。子路不懼打架，只怕跟錯了老師…… 孔子懷揣治國平天下的宏偉藍圖，走呀走呀，豪車變成破車，肥馬騎成瘦馬，浩蕩的東風(fēng)刮成蕭瑟西風(fēng)，“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 （ 魯迅 ）。 暮年的大賢依然錘煉著，大賢又去錘煉小賢……意志堅定：寧為喪家犬，不做豢養(yǎng)狗！ 孔夫子奔七十歲的人了，想落葉歸根，返回久違的魯國。他從楚國前往蔡國，途中受到隱士長沮、桀溺的嘲笑。楚人唱鳳歌譏諷他。又有扛鋤頭躬耕的老農(nóng)，批評他的弟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夫子站在田邊默思良久，認為老農(nóng)也是值得尊敬的隱士。 “子曰：吾不如老農(nóng)，吾不如老圃 （ 菜農(nóng) ）。” 然而圣人照樣我行我素，瞄準(zhǔn)形而上、形而中，拒絕了大多數(shù)形而下，遠離早年熟悉的種種鄙事。君子一往無前，一條大道走到黑，充滿了道路自信。 “朝聞道，夕死可矣�！� 夫子偶爾也會發(fā)點牢騷：“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有一次，在陳、蔡兩國的交界處，孔子被圍困起來了。原來楚國的使臣要聘請孔子，陳國和蔡國不希望孔子輔佐楚君，于是合伙劫人質(zhì)。而孔子在蔡國待了三年，不舍晝夜替蔡國謀劃……為了國家利益，諸侯國搶人才不擇手段，搶不了人才就困死人才。 孔夫子困于陳蔡，陳米糙米沒得吃，菜也無鹽也無，據(jù)說九天吃了三頓飯，人瘦了一大圈，形銷骨立，大腦袋越發(fā)顯得大而沉重，仿佛脖子撐不起。弟子們餓得東歪西倒，樹皮草根扒光了，蟲子鳥兒逃走了，半夜里無數(shù)的星星鬼眨眼。早晨，忽然來了一陣瓢潑大雨，露宿荒野的弟子們渾身濕透，狼狽慘了，一個個病倒呻吟。體弱的顏回連日感冒發(fā)燒，向來不愁美食的子貢吃草拉肚子，勇猛而憨直的子路嘖有煩言，準(zhǔn)備半夜敲門質(zhì)問老師。“朽木不可雕也”的宰我索性裝病，趁機悶頭睡大覺。體能甚好的公良孺負責(zé)扒樹皮，野地里沖進一頭沖出一頭…… 《 論語 》：“（ 孔子 ） 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备F：沒辦法。 子路后來戰(zhàn)死沙場，死前猶正衣冠，微笑著面對亂劍砍來，視死如歸。 君子處逆境依然是君子，小人沒辦法就開始亂來，此理古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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