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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幸福生活 讀者對象:廣大讀者
本書為塞涅卡的名篇欣賞,收錄了八篇勸導性的文章,分別寫給友人、兄弟、母親,以及尼祿皇帝,主題涉及憤怒、悲傷、歡樂和恐懼等人類情感,表達了斯多葛派智者勇于直面人生短暫和命運無常的生活態(tài)度。塞涅卡極善于談心,每篇從對方的處境出發(fā),娓娓道來,層層深入,令人心胸豁然開朗,對于幸福生活的含義有更為透徹的認識。
有一些事物,財富、健康、聲名……我們應當輕視它們——“但并不是為了不擁有,而是為了不焦慮地擁有”;
古羅馬哲學家塞涅卡暢談人生,定義幸福的經典著作; 行文輕松愉快,闡發(fā)了大量極富人生哲理的警句、箴言; 德國德累斯頓大學古典學講席教授穆啟樂等譯自拉丁文; 原汁原味、精準平實,完整呈現(xiàn)古典作品原貌。
導言
穆啟樂 撰 吳天岳 譯 公元54 年10 月,羅馬皇帝克勞狄(Claudius)逝世——很可能是非自然死亡。禁衛(wèi)軍旋即宣告其繼子尼祿(Nero)為新“統(tǒng)帥”(imperator), 元老院緊隨其后。接到消息的民眾歡呼不已,繼統(tǒng)大業(yè)得以完成。 發(fā)生于公元54 年10 月的事件不僅對尼祿和他野心勃勃的母親阿格里庇娜(Agrippina)意義重大,對尼祿的導師、演說家、作家、哲學家塞涅卡(L. Annaeus Seneca)亦是如此:學生的登基讓他在50 歲時,在歷盡諸多人生變遷之后,得以進入帝國的權力中心。按塔西陀(Tacitus,《編年史》13.2)和卡西烏斯? 狄奧(Cassius Dio, 61.4)的說法,塞涅卡和禁衛(wèi)軍長官布魯斯(Burrus)在之后的年月中成為尼祿最重要的謀臣,并且實際上掌控著帝國政治。塞涅卡的經濟條件與他的政治地位相匹配。本就出生于富有家庭的他,因著尼祿的慷慨賞賜,成了帝國最富有的人之一。 在尼祿的統(tǒng)治下,一個具有塞涅卡這般思想境界的人居然能獲得且—至少在數年中—保持這樣的地位,這事一直令后人既著迷又困惑。最近三部全面研究塞涅卡生平的力作的副標題很能說明這一點:“一位政治中的哲學家”“尼祿宮廷中的人文主義者”“帝國的良心”。如何調和政治與哲學、統(tǒng)治權威與仁慈、“權力與精神”(Macht und Geist),這樣的問題很少像在塞涅卡這個案例中表達得如此明晰。很多學者對此早有論述。在論述中,他們大多處理的是哲學教誨與個人生活是否一致的問題,而且給出的答案五花八門,這不足為奇。 有鑒于此,《論幸福生活》這部短論對我們理解塞涅卡尤為重要。它可能寫于塞涅卡的影響達到巔峰的年月,它所論及的不僅僅是幸福的生活,同時也是道德上善好的生活。任何有志于理解和評價塞涅卡的人都必須追問,塞涅卡在這部論著中說了什么,用什么樣的方式,又是為了什么樣的目的,以及所有這些和他這個人的實際作為又有怎樣的關聯(lián)。 以下的評述將致力于回答這些問題。 哲學內容 如標題所示, 塞涅卡的論著關系到幸福生活(vita beata)。不過, 我們一定不能將這簡單地理解成主觀上快樂的生活。當古代哲學談到“ε?δαιμον??α”“ε? ζ?ν”“beatitudo”或“vita beata”時,它所說的是客觀上成全了的、善好的生活,它可能包含也可能不包含主觀上的快樂作為其構成要素。有關幸福的這種理解適用于前蘇格拉底哲學;適用于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正是在他們的倫理學中,“ε?δαιμον??α”這個觀念第一次占據核心地位;適用于首先將哲學理解為幸福生活指南的希臘化哲學;它也適用于身處希臘化哲學傳統(tǒng)中的羅馬哲學。 塞涅卡如何界定幸福生活?他的哲學立場是什么樣的?塞涅卡的回答清楚明白,不容置疑。在本文最初的章節(jié)中,他已經毫不含混地表明,他是作為一個斯多亞派在寫作,但他并不盲目地追隨任何學派的領袖,而且保留表達自己見解的權利(3.2)。我們可以這樣說:塞涅卡的立場就是斯多亞派的立場,但某些個人的特點同樣清晰可辨。 根據正統(tǒng)的斯多亞派主張,幸福(ε?δαιμον??α)在于“?μολογουμ?νω? ζ?ν”(和諧地生活)或“?μολογουμ?νω?τ? φ?σει ζ?ν”(與本性相和諧地生活)。且不論這兩種表述是否都能追溯到學派奠基人芝諾,還是較短的表述來源于他,后繼者為之做了補充,可以確定的是,從斯多亞派的觀點看,它們是同一回事:幸福在于內在的統(tǒng)一與生活的和諧,而對于這一內在統(tǒng)一與和諧來說,同本性相一致的生活是其必要和充分條件。 與上述教誨完全一致,塞涅卡寫道:“幸福的生活是順應自身本性的生活”(3.3),“因此,幸福地和順應本性地生活是同一的”(8.2)。他隨后還談到這樣的生活所包含的內在統(tǒng)一與和諧:“因此你可以大膽地宣稱,最高的善好就是靈魂的和諧一致,因為哪里有諧和統(tǒng)一哪里就一定有德性;惡習才和自己不一致!保8.6) 對斯多亞派來說,在本性中發(fā)揮效用的神圣本原乃是理性(λ?γο?,ratio)。由此可以推知,一種被視為與本性相一致的生活,就一定是理性引導的生活。 塞涅卡也持有同樣的觀點:“可以說一個得益于理性而無欲無懼的人是幸福的……沒有人會……稱那些不具有對快樂的理解的事物是快樂的”(5.1);“因此,幸福生活建立在正確而可靠的判斷之上,且穩(wěn)定不變”(5.3, 亦見6.2, 8.2)。 理性首先必須在其中證明自身的領域是對事物善惡的評估。在倫理學研究的范圍中,這也是不同哲學學派最為清晰地展示彼此差異的領域。斯多亞派的思想雖然復雜,但立場鮮明。唯一真正的善好(bonum)是道德的善好,亦即德性, 唯一真正的敗壞(malum)是道德的敗壞,亦即惡習。所有其他的東西都是中性的(?δι??ορα, indifferentia)。幸福的生活,與本性相一致的生活,理性引導的生活,其特殊之處在于它導向作為唯一的善好的德性。 不過,斯多亞學派的創(chuàng)立者芝諾已經在中性事物的范疇中做了一定的區(qū)分。既然幸福生活只能通過德性確保,擁有或不擁有中性事物實際上并不會影響到我們幸福與否;盡管如此,我們本性上仍然會偏向某些中性事物,如健康、財富和好的名聲,而不是它們各自的對立面。相應的,只要不牽扯到道德的善好與敗壞,合乎理性的人也會傾向于獲得或擁有這些值得偏好的(προηγμ?να,praeposita)事物,而不是獲得或擁有它們的對立面(?ποπροηγμ?να,reiecta)——但并不會對它們產生任何依賴。 塞涅卡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一訓導。他一次又一次地強調,只有那些認為德性是唯一的善好、惡習是唯一的敗壞、其他事物都是中性的人才會實現(xiàn)幸福生活,“‘最高的善好是輕視無常之事且以德性為樂的靈魂’……這樣一種人是幸福的: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善好與敗壞,除了善好和敗壞的靈魂”(4.2),“因此,真正的快樂建立在德性之上”(16.1)。另一方面,他屢次指出,合乎理性的人會努力爭取那些更值得偏好的事物,盡管他很清楚從幸福生活的角度來說它們是中性的,因此也不會讓自己受它們的束縛:“關注肉體以及與肉體相關的事物卻不過分焦慮……留意另一些為生活提供方便的事物但不對其中任何東西過分著迷,利用命運的禮物而不做它的奴仆”(3.3),“他(按:指熱衷哲學的人)說,那些事物(按:指“προηγμ?να”,即值得偏好的事物)應當被輕視,但并不是為了不擁有,而是為了不焦慮地擁有”(21.2,亦見8.2, 23.4, 26.3)。 因此,就其主要方面而言,塞涅卡有關幸福生活的論述深深扎根于斯多亞派的正統(tǒng)訓導,其個人特點則在以下兩點上清晰可辨。 第一點關系到他對和諧、快樂和愉悅作為幸福生活構成要素的突出強調:“永恒的寧靜和自由會隨之而來……巨大的喜悅,穩(wěn)定而平正”(3.4);“這一心靈如此奠立在基礎上之后,無論如何,源源不斷的愉悅和發(fā)自深處深沉的歡喜必然隨之而來”(4.4)。誠然,斯多亞派倫理學的最新闡釋試圖—不無信服地—表明斯多亞派的幸福概念“包含作為品質的德性、有德性的行為和有德性的人的幸福感”,“品質和行動以及情感的關系被斯多亞派理解為原因和結果的關系,而且是那種結果必然也總是跟隨原因的關系”。然而,這與歸于克里希普的如下主張相沖突:“善好的事物中有一部分出現(xiàn)在所有合乎理性的人中,并且總是如此,而另一部分則不然;德性和合乎理性的感覺、合乎理性的沖動以及諸如此類的事物出現(xiàn)在所有合乎理性的人中;然而,快樂和愉悅既不出現(xiàn)在所有合乎理性的人中,而且也并非總是如此!币虼耍覀冎辽倏梢哉f,斯多亞派的學說在涉及這一點時并不一致,而塞涅卡滿腔熱情地將快樂看作至少是幸福生活的一個必要的(如果不是建構性的)要素,這同斯多亞派訓導的其他內容存在著張力。 類似的現(xiàn)象也出現(xiàn)在他思想的第二個特點上。這部論著的第二部分很大程度上是關于對待財物的恰當態(tài)度。就此而言,我們所看到的斯多亞派的論述也并非同出一轍。極有可能,較早的斯多亞派只是簡單地將財富理解成中性的(?δι??ορον)和值得偏好的(προηγμ?νον),而沒有進一步討論與之相關的種種問題; 而中期斯多亞派的代表人物,如巴比倫的第歐根尼(Diogenes of Babylon)、塔索斯的安提帕特(Antipater of Tarsus)和帕奈提奧斯(Panaetius)似乎更加細致地處理了隨之而來的種種問題,并且更加鮮明地強調財富的積極方面。在這個問題上,塞涅卡并不反對早期斯多亞派,但更接近中期斯多亞派的代表人物,而且可能比他們走得更遠。有關財富問題的討論主宰了這部有關幸福生活的論著的大部分篇幅,這在斯多亞派文獻中鮮有其匹,而認為某些值得偏好之物有助于帶來源自德性的恒久快樂,以及財富使智者愉悅,這樣的論述也是如此。“財富影響到那位智者,使他欣喜,正如推動船只的順風使航行者快樂,正如吉日,正如冬日嚴寒中陽光充足的地方!保22.3)盡管在具體內容上有這些個人的特點,塞涅卡這部論著的典型特征卻更多地體現(xiàn)在其文學形式而不是內容上。 文學形式 以上對本書哲學內容的簡短概述或許會造成這樣的印象:塞涅卡系統(tǒng)地發(fā)展了某種特定的哲學立場。這并非實情。塞涅卡的《論幸福生活》和他的其他對話錄(dialogi)一樣,并不是嚴謹的學術論著—例如現(xiàn)存的亞里士多德著作。另一方面,它們也不同于柏拉圖或西塞羅的對話錄——這里沒有任何現(xiàn)實的或虛構的交談。塞涅卡的對話錄是一種中等篇幅的哲學論著,它處理一個不甚宏大的主題,通過一系列短小的部分,每部分長一章或兩章,以極富穿透力的說服來迫使讀者接受一些基本想法。這一說服最重要的工具就是富于變化的重復。它使得基本論點一次次帶著新的重點在新的組合中出現(xiàn),以此將它們盡可能深地印在讀者心中。其語言和文風也都指向其心理效應。我們常常遇到的不是結構平衡的長句,而是格言般的短句;易于理解的并列句壓倒了邏輯有別的主從句;連珠妙語、對偶和時而放肆的隱喻一次次帶來令人難忘的表述。此外,以軼事的形式頻頻呈現(xiàn)的歷史例證,以及大量的虛擬他人的代言法,使得所說的內容得到了突出和強調。簡而言之,塞涅卡對話錄的宗旨,與其說是以理性的方式勸服讀者,不如說是通過同時觸及其靈魂的不同層面來向讀者展示某種世界觀和某種道德態(tài)度。 從歷史的角度來解釋塞涅卡對話錄的特定形式,學者們會提到兩個根源:所謂的犬儒—斯多亞論說體(diatribe)和帝國早期的修辭術,尤其是后者對教育和文學的特殊影響。 “論說”一詞源自希臘語,自19 世紀末以來,它被用來泛指希臘羅馬通俗的道德教誨。波利斯梯尼的比翁(Bion of Borysthenes,公元前3 世紀)通常被看作論說體的發(fā)明者,他在雅典研習哲學之后,曾作為一個巡回講道者在各地游蕩,靠發(fā)表既予人啟發(fā)又令人愉悅的講辭謀生,這些講辭隨后也成為著作流傳。不幸的是,比翁的論說沒有一部保存下來,因此我們如果想要對這些早期的論說有所了解,只能利用比翁年輕的同時代人麥加拉的忒勒斯(Teles of Megara)的講稿摘要和殘篇。根據這一來源,這些論說可以描述成“以通俗為特征、以倫理為首要內容的哲學教誨”,它們以一種平易近人、通篇并列句的風格來講授,其特征是頻繁地使用相對簡單的修辭手段,例如排比、對偶、對仗、與匿名對談者的粗淺對話、擬人、雙關、玩笑、詩句引用、軼事、神話和歷史例證。 盡管幾乎沒有人會懷疑論說在這之后仍然以口頭和書面的形式發(fā)展流傳,但對我們來說,這一傳統(tǒng)在忒勒斯以后就中止了。直到公元前1 世紀,人們才能辨認出論說體對西塞羅(《斯多亞派的悖謬》[Paradoxa Stoicorum])和賀拉斯(《諷刺詩集》[Sermones])如此相去甚遠的作家著作風格的影響。公元2 世紀初,論說體再次繁榮,其領軍人物是羅馬人穆索尼烏斯(Musonius,約30—100 年)和他影響更大的希臘弟子愛比克泰德(Epictetus,約50—120 年)。不過,比他們的論說更早的是塞涅卡的對話錄,它們同比翁和忒勒斯布道般的通俗教誨的相似性顯而易見。因此,人們也常常而且是正確地將塞涅卡的對話錄同上述傳統(tǒng)聯(lián)系起來。 然而, 如果要從歷史的角度解釋塞涅卡對話錄的形式,我們就必須考慮第二個因素:羅馬修辭術在帝國早期的形態(tài)。 元首制的確立帶來政治條件的變化,這必然對羅馬修辭術的特征及其社會意義發(fā)生影響。重大的刑事審判漸漸從公眾法庭消失(它們最終由元首的私人樞密院[consilium] 來處理),元老院作為一個決策機構的重要性逐漸衰弱。這兩個變化都動搖了修辭術作為公眾活動手段在共和國最后幾十年所獲得的核心地位。然而,令人吃驚的是,這一重要性的喪失并沒有像人們所期待的那樣,造成修辭教育的荒廢。恰恰相反,修辭教育原本是公眾活動預備工作的一個本質要素,在這一用途被剝奪之后,修辭教育本身成了目的。修辭能力被看作文學—審美文化的本質所在,而這種文化本身——這在羅馬是第一次—被看作是一種價值。在向公眾雄辯(declamationes,本義為練習講演)的過程中展示修辭能力,這甚至在一定意義上替代了不再可能實現(xiàn)的對政治決策的積極參與。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一種新的修辭風格得到發(fā)展,而且這種風格影響到當時的文學(散文和詩歌),這一點也不讓人驚訝。這種風格受到特殊條件的制約—同法庭演講相反,雄辯的宗旨不再是通過說服而實現(xiàn)某個特定目標,而是僅僅要在此刻并且是為了此刻給聽眾留下深刻印象,吸引聽眾。因此,這些講演的宏觀結構變得不再重要。關鍵的是演講包含精彩而令人難忘的片段,讓聽眾一聽就能有所理解。恰如其分的隱喻、機智的雙關語、出乎意料的笑點、雋永的警句,成了這種新派修辭術及其影響下的文學所青睞的手段。 通過他的父親,塞涅卡很早就熟知當時的修辭術和文學,他后來也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修辭學家?紤]到這個事實,我們就不會懷疑,當時的修辭術是塑造塞涅卡對話錄文學形式的一個決定性因素。 上述論斷和之前提到的論說傳統(tǒng)并不矛盾。這兩種解釋互為補充。因為當時的文學品味就是如此,而且塞涅卡也接受這樣的品味,他因此很自然地為他的哲學論著選擇了最貼近該品味的哲學寫作形式。這些短論涉及和如何度過人的一生相關的若干重要話題,以一種略顯高雅的論說文體寫成,這符合他的品味和才華,同時他也可以期待借此來感染那些受過修辭教育并有哲學興趣的聽眾。 ……
塞涅卡,古羅馬三大斯多葛派哲學家中影響頗大的一位,也是一位高產的悲劇作家。他在自然哲學、道德哲學和悲劇等方面都有不少著作,影響了后來的基督教思想家和近代的文學家和哲學家,同時也是古羅馬的政治家、雄辯家。
穆啟樂、邱羽、王彤、張亞君。穆啟樂為德國德累斯頓大學教授、北大人文講席教授。
譯者序
導言 論美好生活 譯者注 ?
De vita beata
論幸福生活 1(1)噶利歐兄長[1],所有人都想幸福地生活,然而對于看清楚是什么創(chuàng)造了幸福的生活,他們卻處于迷霧之中。獲得幸福的生活如此之難,以至于一個人—如果他在路線上犯了錯誤—越是急切地走向它,他離它也就越遙遠。如果那條路通往相反的方向,速度本身將會成為更大距離的原因。因此,首先把我們追求的目標放在面前,然后環(huán)顧四周,看看經由哪一條路才能夠使我們盡快趕往那里。正是在路上,只要它是正確的,我們會明白每天進展了多少,離本性的欲求驅使我們前往的目的地又近了多少。(2)誠然,當我們東溜西逛,不追隨領路人,而是聽從那些呼喚我們前往不同方向的人的嘈雜的呼喊和喧嘩時,生命將在歧途上消磨殆盡;這生命是短暫的—即使我們日夜操勞以圖獲得善好的心靈。因此,我們必須確定我們的方向和途徑,而且不能沒有一位有經驗的、探索過我們所前往的領域的人作為向導,因為這里的條件和其他旅途不盡相同:在那些旅途中,有標記好的路線,還有可以咨詢的當地居民,不讓我們走錯;但是在這里,正是最常走、最熱鬧的路最具有欺騙性。(3)因此,沒有什么比這一點更需要得到保證:我們不能像羊群那樣追隨先行的群體,不朝著當去之處,而朝著眾人所去之處前行。然而和以下這種行為相比,沒有任何行為能把我們引入更大的敗壞,那就是按照傳聞行事,認為最好的就是那些受到熱烈歡迎而被接受的事物,并且用許多的先例代替良好的范例,不根據理性卻通過模仿來生活。(4)因此一些人摔倒在另一些人身上,摞成那如此大的一堆。當人堆徹底崩塌,人群自相壓踏時所發(fā)生的事—沒有哪個人在自己跌倒時不把另一個人也帶倒在自己身上,前面的人導致了其追隨者的覆滅—在生活中也到處可見。沒有人犯錯誤僅僅影響自己,他也是其他人錯誤的原因和始作俑者。因為效法前人是有害的,而且,當每一個人都寧愿輕信而非判斷時,那么關于生活就從來沒有判斷,而常常只有輕信;而手手相傳的錯誤把我們轉來轉去并掀翻在地。因為盲從他人的先例,我們走向毀滅;我們將會得到治療—只要我們脫離眾人。(5)但現(xiàn)在,民眾站在理性的對立面,捍衛(wèi)著對自己有害的事物。因此出現(xiàn)了選舉中的那種情況:選出了大法官[2] 的同一群人在反復無常的喜好發(fā)生轉變之后,卻對大法官的當選感到吃驚。同樣的東西我們贊成,同樣的東西我們非難:這是每一個從眾給出的判斷的結局。 2(1)當問題涉及幸福生活時,你不可以以分立表決[3] 的方式回答我:“這派人看起來更多!闭驗槿绱耍@是更壞的一派。人類事務并沒有安排得那么好,以至于更好的東西取悅更多的人:大眾是最壞之物的明證。(2)因此,讓我們探究什么事做起來最好,而非什么事大家最常做,以及什么事使我們擁有永恒的幸福,而非什么事得到群眾—真理最壞的闡釋者的贊同。但是,我稱為群眾的既有那些穿著袍子的,也有那些戴著冠冕的[4],因為我并不關注裝扮身體的衣服的顏色。關于人,我不相信肉眼,我有一種更好、更可靠的視力來分辨真假:讓靈魂來發(fā)現(xiàn)對靈魂善好的事物。這靈魂—如果它在任何時候有空閑歇一口氣,回到自身—哦,它被自己折磨著,將怎樣對自己坦白真相,說:(3)“一切我至今所做的,我寧愿沒有做;一切我以前所說的,當我再次想起時,就嫉妒啞巴;一切我以前所想要的,我視之為仇敵的詛咒;一切我以前所畏懼的,善好的諸神啊,比起我以前所欲求的,是多么無足輕重!我曾與許多人為敵,又從怨懟回到友誼—如果惡人之間也存在任何友誼的話;然而我和自己還沒有友好相處。我曾傾盡全力讓自己出類拔萃,并且靠著某樣天資聲名遠揚,然而除了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并為那些懷有惡意的人指明能刺痛我的地方以外,我又得到了什么呢?(4)你看見那些贊美有口才者、追捧有財富者、奉承有影響者以及吹噓有權力者的人了嗎?他們所有人,要么是敵人,要么—這是一樣的—可能成為敵人。有多少人仰慕你,就有多少人妒恨你。我為何不去尋求一些事實上善好的、我可以感受到的而非用來炫耀的東西?那些被人注目、令人駐足、使人驚異地相互指點的東西,其實是外表光鮮亮麗,內里悲慘可憐。” 3(1)讓我們尋求那不是表面上善好,而是堅實平正并且在其不為人所見的部分更加美麗的東西。讓我們來發(fā)掘這一事物吧,它的位置并不遙遠:它將被發(fā)現(xiàn)—只要知道應該朝哪個方向伸出手;然而現(xiàn)在我們就像在黑暗里從附近的東西旁邊走過,僥幸碰上我們渴求的事物。(2)但是為了避免帶你繞遠路,我將略過其他人的觀點,因為一一列舉和反駁它們需要很長時間—接受我們的觀點吧!可是,當我說到“我們的”時,我并不將自己和某一位斯多亞學派的領導者[5] 綁定:我也有權做出判斷。因此我將追隨某一位,讓另一位分解他的提議[6]。也許當我在所有人之后被要求發(fā)表意見時,我將不批判任何前人已經確立的觀點,并且我會說“此外我做此提議”。(3)同時,這是每個斯多亞學派的人都認同的,我贊成事物之本性。不偏離它并且遵照它的法則和榜樣來塑造自身即為智慧。 因此,幸福的生活是順應自身本性的生活,使它出現(xiàn)除此以外別無他法:心靈首先要健康且永葆康泰,進而要勇健有力,然后要完美地忍耐,順應時勢,關注肉體以及與肉體相關的事物卻不過分焦慮,最后要留意另一些為生活提供方便的事物,但不對其中任何東西過分著迷,利用命運的禮物而不做它的奴仆。(4)即使我不加上這一點,你也知道,當那些刺激或者恐嚇我們的東西被驅離后,永恒的寧靜和自由會隨之而來。因為在享樂和痛苦遭到蔑視之后,取代那些渺小脆弱并且因那些可恥行徑而有害的事物的,是巨大的喜悅,穩(wěn)定而平正,然后是靈魂的安寧、和諧以及不乏溫和的崇高;因為所有野蠻都源自軟弱。 4(1)我們的善好也能以另一種方式定義,也就是說,同一意義可以通過不同的語詞來掌握。正如同一支軍隊,有時拉得很寬,有時縮得很窄;或是從中部曲折,彎向兩翼,或是沿筆直的陣線排開。無論如何調整,其力量不減,其支持同一陣營的意志不變。同樣,最高的善好的定義在一些情況下可以被擴展延伸,在另一些情況下可以被聚集而集中于自身。(2)因此這是一樣的—如果我說“最高的善好是輕視無常之事且以德性為樂的靈魂”,或者說“它是不可戰(zhàn)勝的靈魂之力,對于事務富有經驗,行事溫厚,且伴有豐沛的仁愛和對與之交游之人的關懷”。我們也可以如此定義,稱這樣一種人是幸福的: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善好與敗壞—除了善好和敗壞的靈魂;他推崇道義,滿足于德性,無常之事既不會將他抬高,也不能把他擊碎;他不知道比他能夠自給的善好更大的善好;對他而言真正的享樂將是對享樂的蔑視。(3)如果你愿意說遠一點,同一事物可以換上各種不同的面貌,而能力完整無損。因為,有什么能阻止我們這樣說呢:幸福生活是自由、正直、無畏、堅定、處于恐懼和欲望之外的靈魂;對它而言,唯一的善好便是道義,唯一的敗壞便是丑惡,而其他的不過是既無損又無益于幸福生活的事物的瑣碎集合,它們或來或往,卻對最高的善好毫無增損。(4)這一心靈如此奠立在基礎上之后,無論如何,源源不斷的愉悅和發(fā)自深處深沉的歡喜必然隨之而來,因為它享受自己的東西,而不奢求比他家里擁有的更大的東西。它為何不好好地權衡那些事物與渺小身軀的卑微、瑣碎而變幻無常的活動呢?一旦它處在享樂之下,它也就處在痛苦之下了。但是你看到,那為享樂和痛苦—那最反復多變、最無節(jié)制的主人—所輪流占有的人將要屈從于多么敗壞和有害的奴役!因此,必須逃往自由。(5)把這一自由賦予我們的只有對命運的輕蔑。那時,那無法估量的善好將會出現(xiàn),即處于安全之地的心靈的寧靜和高尚,以及謬誤被驅散后,出于對真理的認知的巨大而恒定的喜悅,以及靈魂的和善與舒暢。這些都令它欣喜,但不是因為它們就是善好,而是因為它們是從它自己的善好之中產生的。 5(1)既然我已開始自由地討論,那么可以說一個得益于理性而無欲無懼的人是幸福的。我強調“得益于理性”,因為巖石也沒有恐懼和憂傷,動物也是這樣,但沒有人會因此稱那些不具有對快樂的理解的事物是快樂的。(2)把這樣一些人放在同一位置吧,他們愚鈍的本性和對自身的無知把他們降格到動物與沒有生命的事物的行列。這些人和那些事物毫無區(qū)別,因為那些事物沒有理性,而這些人只有扭曲的、導致自己的敗壞和墮落的機巧的理性。因為,沒有一個被排除于真理之外的人可以說是幸福的。(3)因此,幸福生活建立在正確而可靠的判斷之上,且穩(wěn)定不變。這樣一來,心靈是純凈的,并從一切敗壞之事中解脫,因為它不僅逃離了折磨,也逃離了譏刺,隨時準備立于其所立之處且堅守其位,即使面對命運的憤怒和侵擾。(4)至于享樂,雖然它從四面八方流淌包圍,沿各條途徑注入,以其誘惑軟化靈魂,并接連不斷地帶來刺激我們全身或一部分的東西,但是哪一位凡人—如果他殘存著任何人性的痕跡—會愿意被沒日沒夜地挑逗并且遺棄靈魂而關照肉體呢? 6(1)“但是,”他說,“靈魂也會有它自身的享樂!本妥屗鼡碛邢順凡⒆仙莩藓拖順返牟脹Q者的座位吧,讓它用所有那些通常取悅感官的事物充滿自己,然后回顧過往,在對已逝去的享樂的記憶中,既因早先的享樂而雀躍,又已然向著將來的享樂推進,清點自己的愿望,當肉體還沉溺在當下的饕餮之中時,就預想著將來。如此,它在我看來更為悲慘,因為選擇敗壞來代替善好是精神的錯亂。不健全的人不是幸福的,而一個追求有害而非最好的事物的人不是健全的。(2)因此,幸福的人是判斷正確的人;幸福的人是無論當下境遇如何,都滿足于自己的境況并與之友好相處的人;幸福的人是得到理性對他所有境況的認可的人。 7(1)號稱最高的善好位于下半身的人們自己也看出了他們把它放在了一個何等丑惡的地方。因此他們否認享樂能跟德性分開,并且說沒有人生活得正派而不快樂,也沒有人生活得快樂而不正派。我看不出那些如此不同的事物怎么能被放在同一關系之中。我問你們,享樂不能與德性分離的理由是什么?顯然你們會說,因為善好的全部發(fā)端在于德性,從它的根源也生出了那些你們熱愛并且追求的東西。但是如果那些事物是不可分離的,我們就不會看到,一些事令人快樂卻不正派,一些事則相反,極為正派但是艱難,要通過痛苦達成。(2)現(xiàn)在,再加上這一點:享樂甚至來到最丑惡的生活中,而德性卻不接納敗壞的生活;而且,一些人是不幸的但并非缺乏享樂,相反,他們正是由于這享樂而不幸。倘若享樂已經將自身融入德性,這種事不會發(fā)生。事實上,德性經常缺乏享樂,也從不需要它。(3)為什么你們將不同乃至對立的事物放在一起?德性是一種崇高的事物,卓越而尊貴,不可戰(zhàn)勝,不知疲倦;享樂低下卑微,奴顏婢膝,虛弱無力,勢必傾覆,以妓院酒肆為駐地和居所。德性,你將在神殿之中遇見它,或在廣場上,在元老院里;你會發(fā)現(xiàn)它駐守在城墻外,沾滿灰塵,皮膚黝黑,雙手粗糙。享樂,你會發(fā)現(xiàn)它時常在浴室、發(fā)汗室和那些見不得市政官[7] 的場所周圍潛伏著,尋找陰暗之處,陰柔無力,浸著酒和油膏,膚色蒼白,或是濃妝艷抹,涂抹著防腐的藥劑。(4)最高的善好是不朽的,不會消逝,既無厭膩也無后悔,因為正直的心靈永不轉變,不會恨惡自己,而且因為它已經是最好的,所以不曾在任何方面改變。但是享樂恰恰在最令人愉快的時候消失;它不具備很大的發(fā)展空間,因此很快就盈滿了,變得令人厭煩,并在最初的沖動后就衰退了。本性處于變動之中的事物從不可靠—因此,那來去匆匆、剛發(fā)揮自身作用便迅速消亡的事物甚至不可能有任何實體,因為它趨向的正是自身終結之地,且在開始時就看向終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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