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十自述,只是我的‘傳記熱’的一個小小的表現(xiàn)。這四十年的生活可分作三個階段,留學以前為一段,留學的七年為一段,歸國以后為一段!边@是胡適先生在序言中自己的總結(jié)。
胡適四十自述可謂是中國自傳文學的“破天荒”之作。這是胡適生前親筆撰寫的自傳,從“我的誕生(母親訂婚)”出發(fā),接著年少求學、海外留學,學識不斷精進,思想上也越來越成熟,終于在四十之前“逼上梁山”,來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文學革命”。擁有鮮明的胡式風格,整本書行文冷靜,不煽情,不夸張,不做作,不隱瞞,不回避。追隨胡適先生的筆觸,看他和自己的少年對話,他與自己的青年博弈,他為自己的未來指導,讓我們從書中感悟生命的美好,活出自己精彩的人生。
自序
我在這十幾年中,因為深深的感覺中國最缺乏傳記的文學,所以到處勸我的老輩朋友寫他們的自傳。不幸得很,這班老輩朋友雖然都答應了,終不肯下筆。最可悲的一個例子是林長民先生,他答應了寫他的五十自述作他五十歲生日的紀念;到了生日那一天,他對我說:“適之,今年實在太忙了,自述寫不成了;明年生日我一定補寫出來。”不幸他慶祝了五十歲的生日之后,不上半年,他就死在郭松齡的戰(zhàn)役里,他那富于浪漫意味的一生就成了一部人間永不能讀的逸書了!
梁啟超先生也曾同樣的允許我。他自信他的體力精力都很強,所以他不肯寫他的自傳。誰也不料那樣一位生龍活虎一般的中年作家只活了五十五歲!雖然他的信札和詩文留下了絕多的傳記材料,但誰能有他那樣“筆鋒常帶感情”的健筆,來寫他那五十五年最關重要又最有趣味的生活呢!中國近世歷史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就都因此受了一樁無法補救的絕大損失了。
我有一次見著梁土詒先生,我很誠懇地勸他寫一部自敘,因為我知道他在中國政治史與財政史上,都曾扮演過很重要的角色,所以我希望他替將來的史家留下一點史料。我也知道他寫的自傳也許是要替他自己洗刷他的罪惡;但這是不妨事的,有訓練的史家自有防弊的方法;最要緊的是要他自己寫他心理上的動機,黑幕里的線索,和他站在特殊地位的觀察。前兩個月,我讀了梁士詒先生的訃告,他的自敘或年譜大概也就成了我的夢想了。
此外,我還勸過蔡元培先生、張元濟先生、高夢旦先生、陳獨秀先生、熊希齡先生、葉景葵先生。我盼望他們都不要叫我失望。
前幾年,我的一位女朋友忽然發(fā)憤寫了一部六七萬字的自傳,我讀了很感動,認為是中國婦女的自傳文學的破天荒的寫實創(chuàng)作。但不幸她在一種精神病態(tài)中把這部稿本全燒了。當初她每寫成一篇寄給我看時,我因為尊重她的意思,不曾替她留一個副本,至今引為憾事。
我的《四十自述》,只是我的“傳記熱”的一個小小的表現(xiàn)。這四十年的生活可分作三個階段,留學以前為一段,留學的七年(一九一○至一九一七)為一段,歸國以后(一九一七至一九三一)為一段。我本想一氣寫成,但因為種種打斷,只寫成了這第一段的六章,F(xiàn)在我又出國去了,歸期還不能確定,所以我接受了亞東圖書館的朋友們的勸告,先印行這幾章。這幾章都先在《新月月刊》上發(fā)表過,現(xiàn)在我都從頭校改過,事實上的小錯誤和文字上的疏忽,都改正了。我的朋友周作人先生,葛祖蘭先生,和族叔堇人先生,都曾矯正我的錯誤,都是我最感謝的。
關于這書的體例,我要聲明一點。我本想從這四十年中挑出十來個比較有趣味的題目,用每個題目來寫一篇小說式的文字,略如第一篇寫我的父母的結(jié)婚。這個計劃曾經(jīng)得死友徐志摩的熱烈的贊許,我自己也很高興,因為這個方法是自傳文學上的一條新路子,并且可以讓我(遇必要時)用假的人名地名,描寫一些太親切的情緒方面的生活。但我究竟是一個受史學訓練深于文學訓練的人,寫完了第一篇,寫到了自己的幼年生活,就不知不覺地拋棄了小說時體裁,回到了謹嚴的歷史敘述的老路上去了。這一變化頗使志摩失望,但他讀了那寫家庭和鄉(xiāng)村教育的一章,也曾表示贊許; 還有許多朋友寫信來說這一章比前一章更動人。從此以后,我就爽性這樣寫下去了。因為第一章只是用小說體追寫一個傳記,其中寫那“太子會”頗有用想象補充的部分,雖經(jīng)堇人叔來信指出,我也不去更動了。但因為傳聞究竟與我自己的親見親聞有別,所以我把這一章提出,稱為“序幕”。
我的這部《自述》雖然至今沒寫成,幾位舊友的自傳,如郭沫若先生的,如李季先生的,都早已出版了。自傳的風氣似乎已開了。我很盼望我們這幾個三四十歲的人的自傳的出世,可以引起一班老年朋友的興趣,可以使我們的文學里添出無數(shù)的可讀而又可信的傳記來。我們拋出幾塊磚瓦,只是希望能引出許多塊美玉寶石來;我們赤裸裸的敘述我們少年時代的瑣碎生活,為的是希望社會上做過一番事業(yè)的人,也會赤裸裸地記載他們的生活,給史家做材料,給文學開生路。
胡適(1891.12.17—1962.2.24),現(xiàn)代知名學者、詩人、歷史學家、文學家、哲學家。因提倡文學革命而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之一,也是中國自由主義的先驅(qū)。曾擔任國立北京大學校長、“中央研究院”院長、中華民國駐美大使等職。
胡適興趣廣泛,著述豐富,先后出版了《說儒》、《中國哲學史大綱》、《五十年來之中國文學》、《紅樓夢考證》、《談<紅樓夢>作者的背景》等膾炙人口的作品,在儒學、哲學、古典文學學、禪宗、紅學等諸多領域都有深入的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胡適在1939年還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
我的四十自述,只是我的“傳記熱”的一個小小的表現(xiàn)。這四十年的生活可分作三個階段,留學以前為一段,留學的七年(一九一○至一九一七)為一段,歸國以后(一九一七至一九三一)為一段。我本想一氣寫成,但因為種種打斷,只寫成了這第一段的六章,F(xiàn)在我又出國去了,歸期還不能確定,所以我接受了亞東圖書館的朋友們的勸告,先印行這幾章。這幾章都先在《新月月刊》上發(fā)表過,現(xiàn)在我都從頭校改過,事實上的小錯誤和文字上的疏忽,都改正了。我的朋友周作人先生,葛祖蘭先生,和族叔堇人先生,都曾矯正我的錯誤,都是我最感謝的。
關于這書的體例,我要聲明一點。我本想從這四十年中挑出十來個比較有趣味的題目,用每個題目來寫一篇小說式的文字,略如第一篇寫我的父母的結(jié)婚。這個計劃曾經(jīng)得死友徐志摩的熱烈的贊許,我自己也很高興,因為這個方法是自傳文學上的一條新路子,并且可以讓我(遇必要時)用假的人名地名,描寫一些太親切的情緒方面的生活。但我究竟是一個受史學訓練深于文學訓練的人,寫完了第一篇,寫到了自己的幼年生活,就不知不覺地拋棄了小說時體裁,回到了謹嚴的歷史敘述的老路上去了。這一變化頗使志摩失望,但他讀了那寫家庭和鄉(xiāng)村教育的一章,也曾表示贊許; 還有許多朋友寫信來說這一章比前一章更動人。從此以后,我就爽性這樣寫下去了。因為第一章只是用小說體追寫一個傳記,其中寫那“太子會”頗有用想象補充的部分,雖經(jīng)堇人叔來信指出,我也不去更動了。但因為傳聞究竟與我自己的親見親聞有別,所以我把這一章提出,稱為“序幕”。
我的這部自述雖然至今沒寫成,幾位舊友的自傳,如郭沫若先生的,如李季先生的,都早已出版了。自傳的風氣似乎已開了。我很盼望我們這幾個三四十歲的人的自傳的出世,可以引起一班老年朋友的興趣,可以使我們的文學里添出無數(shù)的可讀而又可信的傳記來。我們拋出幾塊磚瓦,只是希望能引出許多塊美玉寶石來;我們赤裸裸的敘述我們少年時代的瑣碎生活,為的是希望社會上做過一番事業(yè)的人,也會赤裸裸地記載他們的生活,給史家做材料,給文學開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