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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記憶 《消失,記憶》是詩人學者趙四近十年來的詩歌選集。像電影的蒙太奇一樣,詩人變換著感知的視角,力圖延伸時空的維度,去解構當下這光怪陸離的生活和千奇百怪的人心。時間與空間的切換,順暢而新奇,想象與物象在精短的詩句中交融。當下人們的生活看似豐富然而卻枯燥、混亂,詩人用敏感、細膩的心感知著一切,將人們壓抑而無助的現(xiàn)狀化作各種奇異的意象。使人讀后會對生活中的無序、喧囂產生無盡的思考。詩行中時而跳動著陌生感和焦慮感,時而又充斥著歷史的穿越感,古老而沉重。 序 唐曉渡
2006年夏初識趙四,其時她剛剛拿下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的比較文學博士,既躊躇滿志又隱有所憂。叫“趙四”自有來歷,但乍聽到還真有點雷人,像一道符咒立刻喚起了另一位女性,包括和這個名字聯(lián)系在一起,卻又總是以其凄苦中的癡心為民國“少帥”增光添彩的愛情傳奇。不過,眼前的這位趙四顯然并不準備支持如此平庸的歷史聯(lián)想,倒不如說,她的率真任性,她的饒舌和主意大,她疾如閃電的反應速度,她大大咧咧以至有點“渾不吝”的語氣和言語方式,包括她由于迷醉于星相學而時現(xiàn)的神神叨叨,從一開始就在抵制任何相關的聯(lián)想,并諷喻性地提示著她時代色彩濃厚,而又過于中性的本名趙志方——好兒女志在四方。 此后數(shù)年內我們多有工作上的合作。我們的合作內容廣泛,愉快而卓有成效:艱難困擾是免不了的,但她出奇的勤勉和喜樂性格,即便在最緊張繁亂的情況下,也能使節(jié)奏不乏輕松。奇怪的是,盡管我們的合作總是圍繞著詩和詩歌交流,彼此間也不缺少這方面的交流,但記憶中幾未聽過她正面談論自己的詩歌主張,就更不必說寫作上的個人抱負了。回頭想,這在她或許是出于必要的謹慎,在我,是否存在某種有意無意間的輕忽呢?不能說我對她的寫作一無所知,事實上,其間除她未定稿的博士論文外,還獲贈過她更早出版的詩集和隨筆集各一;然而說實話,那段時間內我極少把詩人和趙四聯(lián)系在一起:倒不是因為她論文的鋒芒鈍化了她的詩篇,而是因為那些嚴格說來尚屬習作的文字,尚不足以觸動我那根因過多磨礪而變得過于苛刻的神經。在本詩集第三輯“2005—2009年未結集詩作錄存”中我還能發(fā)現(xiàn)那些習作的若干痕跡,無論是運思、結構還是修辭方面都是如此;同時,“錄存”的處理方式,也表明她本人視那四年為一個過渡期,而根本的變化發(fā)生在2009年。當然,現(xiàn)在看她那一時期的作品,其格局和氣象均已非昔日可比,甚至能見出某種蛻變的征兆,可惜當時很少讀到;近年以來讓我印象更深刻的是她的大規(guī)模詩歌翻譯,以及某些聽起來突趨沖動和激烈的有關當下詩壇的只言片語;詩似乎讀過幾首,或許其中的一兩首還引發(fā)過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慨,然而,那轉瞬即逝的一時漣漪,又如何敵得過陳見的慣性和喧囂的歲月浮塵?
因而不難想象,以這樣一片似乎各自有所隱瞞的灰色記憶為背景而讀完一整本《 消失,記憶 》,會給我?guī)碓鯓右馔獾捏@喜。恍若一個術后不久的白內障患者,在一座從未去過的花園里被解除了繃帶,我不得不一邊努力調整自己,以適應那撲面而來的陌生新世界,一邊說服自己,將眼前令人目不暇接的朵朵奇葩,領會為一場身邊發(fā)生的小小奇跡。我沒有在意這一比喻有太多我素所不喜的戲劇化色彩,因為非如此就不能表達那過于強烈的反差,或過于陡峭的躍升感刺激下的一時暈眩;況且一位哲人確曾說過,在這個時代,除了詩歌不會發(fā)生任何奇跡。 當然,“奇跡”云云,終究只是臨時命名,當不得真。突然綻放的光芒會造成加速度的幻覺,詩卻只能在似水流年中被逐行逐句寫下。對詩來說,真正的不可思議并非是“竟然寫成了那樣”,而是“就寫成了這樣”。其間,也只有其間,才蘊含著人與詩相互發(fā)現(xiàn)并彼此生成的秘密。那最初的一瞬,佛家謂之“覺悟”;而它所標示的精神臨界點,即是紀德筆下的“窄門”向詩人豁然開啟的時刻。《 使徒 》一詩被用作《 消失,記憶 》的開篇輯首因而顯得格外意味深長:我相信,正是在這首據(jù)其自述寫于2009年的詩中,趙四留下了她于那致命的一刻告別舊我的背影:
我虛有其表/像一篇傳奇小說的材料/其實我只有幾個顛沛流離的詞/起伏如詩歌
無論她當初寫下此詩時有多么漫不經意,也無論其語氣有多么謙卑沖淡,都不會影響我們辨識出其中深藏的某種狂喜,那種只有經歷了靈魂的裂變,意識到內部已然脫胎換骨才會有的再生的狂喜,膺命的狂喜。在另一首題為《 懺悔 》的詩中我們同樣能辨識出類似的狂喜,雖然其發(fā)話人的位置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且多出了一重自嘲自警的意味(“成為作者,就意味著成為/世界中心。無知的人啊,/這既是你的應得,亦是你的不幸”);而終于使之從暗中涌動成為直捷告白的是《 光 》。我們說不好在這首詩中到底是光的排闥而入引發(fā)了無可遏制的狂喜,還是令人出離的狂喜招來了那么多的光,倒不如說二者混而不分,同為主角:
身體在飄遠/感官在飄遠/世界在飄遠/多好。簧染薮蟮陌组T/涌進的光那么亮/那么多/比一顆小行星還多/比鐵還重三倍/比水晶還硬七度/肉身如何承受這照耀
典型的靈魂出竅場面。我們會注意到詩中那扇“巨大的白門”(或可與前面說到的“窄門”對應),它承續(xù)著上文三個排比的“飄遠”,營造出某種置身天堂的氛圍(《 太陽系的天堂 》一詩對此有更真確的表現(xiàn));然而,若輕忽了其后有關光的質地的三條界定,則本詩意蘊的完整性必大受傷害。它們同樣使用了排比句式,其極而言之的體量、重量和硬度,既與前文的“飄遠”構成反向對稱,又突出了二者間的張力,從而同時彰顯出我們在趙四詩中一再感受到的那種狂喜的質地:《 使徒 》中對詩歌主體和詩人身份的頓悟、《 懺悔 》中被曲折表達出來的浪漫主義雄心,由此而自我揭示出其背后更為廣闊幽深的關聯(lián)閾。它們沒有,也不會減弱狂喜自身的明亮程度,卻足以表明,對趙四來說,所謂再生,所謂膺命,從一開始就與得道升天,成為一根令觀者仰之彌高、頭暈目眩的羽毛無關。她為之狂喜,僅僅因為她在憬悟中突然看到了生命和詩可能的內景:那么多洶涌漫射的光,只有靈魂的獲救和創(chuàng)生才當?shù)闷。我們辨不清也無需辨清,其中哪些來自神靈的祝福,哪些來自她被瞬間點燃的激情。那脆弱的肉身無從承受的壓迫感,于此恰好反證了這可怕的照耀的實體性,或許無意識中還隱含了膺命者對大地的牽掛,以及對自己是否堪當這過于巨大的幸福的不安。 如此轉述一個詩人誕生的故事是否有點夸張?所幸這一問題在我看來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成為詩人,就是成為這個世界的光源,哪怕只是最微弱、最黯淡、最不足道的一點磷火。或許,趙四正是聽從這一詩的絕對律令發(fā)明了“火柴人”的意象;而以此為題的詩篇,不但有助于我們認知那個“在世之在”的詩人趙四,也提供了一個人們更樂于接受的故事版本——畢竟,像《 光 》那樣巨大炫目的超驗場景遠非人人都有幸得與,但再普通的讀者,心底也必定藏著一個“火柴人”:
此后,我們選擇各自要走的路/一小把火的作為/各燎各的荒原,各點各的星辰,直到/成為風中殘燭,電池耗盡/直到某一個瞬間/千般不便化為懷念/所有在局限中的人皆要等待/傳說中的開悟來臨/旅程涌來,憂傷涌來/沒有任何一株白樺樹被忘卻/沒有任何一匹騎著野馬的風被刪除/從紫禁城到斗獸場,從恒河沙到各各他/你是被萬物指向的磷火一點/也是包含萬物的一根直立線條
此詩的情境可歸入古典詩歌中常見的“臨歧贈別”一類,也不缺少此類詩每每輾轉其間的感傷、眷念、勸勉等諸般意緒;饒有興味的是,其開宗明義的決絕,又驅使所有的意緒以疾速切換的節(jié)奏,不歇氣地向起手即被預設了的結尾狂奔,其結果是,一首本該內含著對話要素的贈別詩,被徑直寫成了一首旁若無人的自白詩。以如此急切的方式處理友愛主題,使我傾向于將其視為一首源于狂喜的變奏曲:更為親近的話語,同樣浩大的心事。只要在末三句多停留幾秒鐘就不難發(fā)現(xiàn)這種心事。其中“從紫禁城到斗獸場/從恒河沙到各各他”句給出的四個經典地名,不僅代表了廣闊的東西地理疆域,也包含了歷史和文明、現(xiàn)實和精神的劇烈沖突,正如“恒河沙”( 典出佛經 )和“各各他”(典出《 圣經 》,耶穌受難之地 )不僅以其靈魂救贖的向度支持著本詩開頭那種不惜燃光耗盡的抵死決絕,也暗示了《 使徒 》中那似乎突然被意識到的身份變化其來有自。而作為全詩聚焦的末兩句,其“被萬物指向的磷火一點”和“包含萬物的一根直立線條”,難道沒有在完成“火柴人”這一不朽意象的同時,也借助一點一線這種被抽象到極致的符號( 它們在《 那根線 》一詩中關系到的,可是宇宙的起始和終結 ),立足更為內斂和辯證的視角,既闡釋了何為《 懺悔 》中所謂“成為作者,就是成為世界中心”的詩學內涵,又重申了其被曲折表達出來的浪漫主義雄心嗎?
我久久凝視著“火柴人”三個字,心里卻想著《 墜 》中那個依稀立于自己谷底的人,那根“枯瘦如蘭的手指”。在這根手指的上方,那狀若深谷且“痼疾重重”的,與其說是我們的現(xiàn)世,不如說是由無窮的野心、爭斗和失敗構成的另一重生命內景。那么,這個人是否正是一個“火柴人”?而當他( 她 )堅持為我們指認“世界是供人們發(fā)現(xiàn)靈魂的深谷”時,是否也在說,在判若云泥的兩重生命內景之間,其實只隔著一根火柴的距離,但要穿越這短短的距離,靈魂卻必須乘上自己燃燒的光做向上的垂直飛行? 當然。接下來照例該是“然后呢”,而答案也眾所周知:繼續(xù)飛行!讓獲救的靈魂在不間斷的飛行中持續(xù)生成,從來就是詩人存在的“第一義”理由;問題僅僅在于,一個認命如宿的“使徒”怎樣使他( 她 )靈魂的飛行成為詩,或怎樣在他( 她 )的詩中飛行?顯然,這里更有說服力的,是一幅更有世俗意味的日常圖景。就此而言,不妨把《 乘 》視為《 墜 》的姊妹篇。在這首詩中,深谷被旋轉了九十度,變成了大水壺般晃蕩著的地鐵車廂;那個立在谷底的人被還原成顛簸其中的“我”,“一粒小顆的水珠乘客”;而所謂“世界是供人們發(fā)現(xiàn)靈魂的深谷”,也由單向的指認轉為雙向的互動,成了在“我”與無所不在的“你”( 人格化的神性 )之間隱秘進行的一場具有性愛性質的能量交換游戲:
我無依的靈魂水母般向你張開/透明,無辜,不知道自己身帶毒素/它只在你的凝視中感到親密溫暖
無論調性有多么輕柔,并且自處女性的弱勢,“水母般向你張開”初讀都不可避免地帶有某種攫取的意味。奇怪的是,當“我”完成對“你”略帶猶疑的傾訴和辨認,開始吁請對方的“吮吸”,以至“愿在你的懷中脫水枯萎”時,所表現(xiàn)出的分明又是奉獻的情懷。這當然不是因為奉獻更高尚,也不是因為“我”自認與“你”有同構的呼應而無需在乎彼此,而是因為他們共守著一個能量轉換的默契:只有把“我”體內那“過于喧囂的疏離”吮吸一盡,“我”的靈魂才能與“你”合而為一,而那時,
將會有一團銀亮/允諾給你/一架自你的掌上冉冉升起的/屬靈的近地飛行器
“屬靈的近地飛行器”于此兼有被造和創(chuàng)造的雙重性質。它精縮了一個日常版的神話,其中既蕩漾著安泰和維納斯的倒影,又溶涵著一個當代詩人的夢幻。作為對神性的回饋,或許沒有比這一由點化軍品得來的意象更能表達趙四那激蕩于人、神之間的詩歌立場,更適合描述其寫作姿態(tài)的了;而在我看來,這也是對我特別在意的那類詩人最好的集體命名!皩凫`”,是說其飛行的能量必源于神性;“近地”,是說其飛行的區(qū)間必不離人間。詩歌寫作由此成為虛無和萬有、自由和擔當、目標和載荷、升力和重力在語言中的博弈,而所謂技藝,意指令這一切達成某種危險的平衡,即把靈魂飛行的狂喜轉化成精準舞步的能力。我們在《 戀舞 》一詩中聽到的,正是這樣的近地飛行在人群中發(fā)出的聲音,那是生命本義的同情、傷痛、悲憫、渴求,以及在《 乘 》中秘而未宣的幸福感的混響:
那些疲憊的臉也是我的臉,/那些無望的心也是我的心,/那些掙扎的人也掙扎在我的體內,/這個漏洞百出的世界也是我不得不披掛的衣衫,/而那些貌似的幸福卻取悅不了我渴求的靈魂。/在創(chuàng)造的神性每一次欣悅的閃光中,/我都看見承接秘密流轉的幸福,/伸開它巨大輝煌的鳳凰尾翼,/在殘酷的生存之舞中,/安慰地穩(wěn)穩(wěn)托住了我的腰身。
在《 路遇 》《 瞬 》《 在一道閃電中 》《 蜃景 》《 熱度 》《 聽 》《 雕水 》《 回音 》《 不腐 》《 指環(huán) 》《 勸導 》,包括《 浮世繪 》等更能體現(xiàn)趙四所謂“不停旋轉的冰舞”特征的作品中,可以聽到它層次更多也更復雜的伴聲、變奏和回響,從而表明她所設想的一種“個體的聲音詩學”不僅是可能的,而且已經被構建得足夠結實。在我看來,能厲行真正強有力探索的當代詩人不多,而趙四已據(jù)此一躍進入了他們的行列。
似乎到了該展開更深入討論的時候,然而,也到了必須收束一篇不可能寫得太長的序文的時候了。我不得不獨自消化由此造成的某種遺珠之憾,以成全讀者或許早就盼著的解脫。畢竟,首要的言說者永遠是作品。過多耽溺于辨析諸如靈魂或能量轉換之類極易流于空泛的問題固然表明了我的愚鈍和笨拙,但想必讀者能夠體察,其基本用意是為了突出間或寫出幾首好詩,與長時間地保持一種穩(wěn)定的高質量、高強度寫作狀態(tài)之間的區(qū)別。在同一條件下,前者只需有足夠的天賦和經驗便不難達成;后者卻必有待一個更渾厚、更具綜合性的創(chuàng)造機制的支持——除了天賦和經驗,還包括更遠大的抱負、更廣闊的視野、更深入的思考、更充分的知識積累,當然,還要加上對詩更堅定的信念、更全身心的投入和更嚴格的自我訓練。為此我要特別向讀者推薦趙四和藍棣之先生就這本詩集展開的筆談(見“代跋”),從中不僅可以看到一個“氣力絕大”(清人錢澄之評杜甫語)而又匠心十足的詩人趙四,而且可以看到一個不停地就重大詩學問題向古今中外做廣泛的叩問汲取,并試圖自我籌范的學者和翻譯家趙四。后一個趙四或許有點過于能說會道,卻也通身彌漫著與前一個趙四同出一源的強力意志和激射的活力;而只有著眼這兩個趙四的相互支援和彼此融入,才能理解她何以有那樣的底氣,自信這些年她的詩一直走在創(chuàng)造的大道上。 就年齡論,趙四應該屬于“出道”較晚的詩人,但這并沒有妨礙她認同“受雇于一個偉大的記憶”的傳統(tǒng),同樣不會妨礙,或許反而助于她成為一個她所向往的“強力詩人”,F(xiàn)在談論她最終是否能夠成為這樣的詩人尚為時過早,但她在《 消失,記憶 》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某種“白洞”式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包括她似乎忽然精通的、通過語詞的“裂變”和“聚變”讓詩意生成的技藝,都表明她至少不會怯于這一自我挑戰(zhàn)。杰作《 小朵 》于此堪與《 使徒 》對舉,我想邀請讀者一起在心中大聲誦讀此詩以最后結束本文。注意,一定要大聲,速度要偏快,悉心把握節(jié)奏的變化,并仔細體味一縷精魄怎樣組織起眾多來源各各不同的聲音,包括這位在自己創(chuàng)造欲望的催逼下“無處可躲”,只好一直奔跑的小朵的大喘氣:
奔跑在跟毀滅賽跑,無處可躲,小朵奔跑/毀滅花開朵朵,灰塵的鵝毛大雪黑云壓下/小朵奔跑,抵死奔跑,要穿過亂云飛渡,/穿過陷落的家園,穿過邪惡創(chuàng)造力的腰身/天使在回望,無遮無蔽,誰在拆拆飛速地拆/無家無告,我跑跑莫名究竟地跑,不接地氣/針尖上的小朵,刀俎上跑,一小朵/微小如被施法的塵埃,我們僅剩的靈魂/一小朵,被一大坨求生拋出的小朵,謝天/謝地,我乘乘乘花朵的降落傘,三朵花傘/浪花依舊,險象環(huán)生增生超生,一定要有/動作,小朵20號腳下射出油門/讓子彈飛奔,小朵13號旁逸斜出如出槍膛/騎上蜜蜂,巨無霸嗡鳴,宛如九個小朵/在恐懼九重深的巍峨里,穿梭九毫米/如豆燈火,小朵星星點點,垂落/又飆起的希望,火光一閃/爭斗,爭斗,舉起兩根縫衣針/我織織織進三重詛咒,與混亂戰(zhàn)斗/自救的口袋,一截布道的手指/蓋上我,在天空下睡去,向著熄火的朝陽。
我曾經見識過德國電影《 羅拉,快跑 》中女孩羅拉的跑,也曾見識過美國小說家厄普代克《 免子,跑吧 》中“兔子”哈利的跑,而像此詩中小朵那樣的跑,則還是第一次見到。小朵,加油!
2015年8月,乍起中輟; 2016春節(jié)草成;2月24日改定。 趙四,詩人、譯者、詩學學者、編輯。本名趙志方,1972年生于上海,2006年畢業(yè)于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獲文學博士學位。2007—2010年在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從事博士后研究工作,方向為西方現(xiàn)代詩學。現(xiàn)任《詩刊》編輯,在國內外詩歌活動中十分活躍。 序 唐曉渡 / 001
第一輯 鏡像與回聲 輯題詩 “如果你的詩……” / 003 孩子 / 004 嘆息——為大屠殺死難者 / 008 乘 / 012 戀舞 / 016 祭肉 / 020 翻譯 / 024 清空 / 028 小朵 / 032 家——給布魯諾 · 舒爾茨等 / 036 銀 / 040 癮 / 044 在一道閃電中 / 048 第二輯 消失,記憶 輯題詩 使徒 / 055
昨日重來 / 056 盈虧 / 057 路遇 / 058 喂養(yǎng) / 059 總有那么一個夜晚,它會回來 / 060 脫手 / 061 深情 / 062 仰望星空,遙想家園 / 063 太陽系的天堂 / 064 攝 / 065 瞬 / 066 第一性 / 068 火柴人 / 069 玫瑰園 / 070 鮮 / 071 筑模 / 072 那根線 / 073
輯題詩 懺悔 / 077 蚌病成珠 / 078 無神論者 / 079 暗中 / 080 藍靈 / 081 格式化 / 083 郁 / 084 失蹤 / 085 墓志銘 / 086 美術史 / 087 靜物 / 088 沉醉 / 089 鳳凰教派 / 090 等分線上 / 091 秋興 / 092 傳記 / 093 拷貝 / 094 熱度 / 095 芳香的布道 / 096 消逝的喜劇 / 097 夜的不安之書 / 098
輯題詩 偉岸 / 099 光 / 100 序——為西蒙娜·薇依的某個瞬間 / 101 月色撩人 / 103 逝 / 104 到港 / 105 尋 / 106 聽 / 107 渡 / 108 雕水 / 109 蜃景 / 110 寒意里,你觸到的一切都是鐵 / 112 回音 / 113 霧園 / 114 向往 / 115 失寵——仿蘇格蘭民謠 / 116 墜 / 117 飛之雕像——與托馬斯·薩拉蒙及天空的對話 / 118 神人之間 / 119
輯尾詩 收獲 / 121
異調 浮世繪 / 122 第三輯 流轉的秘密 輯中輯 變形記 輯題詩 詩人雅典娜 / 131 咒語的戲劇 / 132 進化 / 133 珀耳修斯的職業(yè)或石頭的記憶 / 134 來臨 / 137 記憶的果園 / 139 維納斯的誕生 / 142 雅典娜的誕生 / 145
拱門 / 146 不腐 / 148 四月之淚 / 150 樹影微暗 / 151 曼珠沙華——記辛卯摩洛哥之旅 / 151 自你中取詩——給我的詩歌老師T.S / 156 云的思考,閃光成一陣雨 / 158 距離 / 160 指環(huán) / 162 潘多拉,潘多拉 / 164 逃離 / 167 神盜 / 168 大地的便條 / 170 弓 / 171 牢記夢的鞋帶 / 173 勸導 / 174 強力詩人頌 / 175 我到的只是羅馬城,而非羅馬 / 177 伊亞時刻,遭逢此生死寂 / 180 第四輯 二○○五年至二○○九年未結集詩作錄存 晦冥時刻 / 187 逐字 / 189 無題 □□流 / 200 公交車上幾條年輕的魚 / 204 櫥窗報欄里看到一位臺灣電影人死于直腸癌 / 208 讀書,游戲 / 211 纜車 / 213 只。頭。匹。 / 216 悼亡詩為葉汝璉先生而作 / 219 貝 · 布托與死亡 / 222 為小河墓地而作的挽歌 / 228
終章:回旋曲 / 239
附錄: “尋找一種個人聲音詩學的可能性及其他”札記五十加一則 / 240
關于 《 消失, 記憶 》 的筆談 (代跋) 藍棣之 趙四 / 264
勸 導 如果你已無能了解萬有,就盡力去理解唯你才能更好理解的虛無 ——這從來的詩人特權和專長,如今你更無權放棄;虛弱會出乎意料施你以恩惠,讓你溢出感官世界的表相入于神秘關聯(lián),或為其捕獲,成為它的工具,它的心靈。永遠凸起的肱二頭肌,是志得意滿戒不掉的壞習慣;病理還原的黑巫醫(yī),是智力高燒不退的瘋人語。而智慧的夢之虎出入黃昏的眾山嶺暗森林,其中仍存敬畏種種;古老圣書里的聲音布滿冰雹火炭并仍能使火焰分岔,床榻漂起;消散于抽象的神和那以贊美為寶座的,仍為你所切慕;你仍愿相信真理之口的黑洞還在收走謊言留下熱愛,只是種種阻礙下,兩點間最短的距離不再是直線結尾不再有雷聲。然而美麗從來升起自這片寂靜靈光從來匯聚自蒼茫流逝
強力詩人頌 自然與文字,天生就不相容;湊在一起,它們會把對方撕成碎片。 ——弗吉尼亞·伍爾芙《奧蘭多》
不做強力詩人的人,四行七個單詞的自然日記——是他詩意生活的創(chuàng)造與延續(xù)。這被賜福的!那更受賜福的,在最愉悅飛揚時,旋轉四百年時光,揮就變性轉生的玩笑大作,直接登殿的奧蘭多!強過她的所有探索,強力努力,內在儲備一一應激時代精神。果然狂喜是一種精確步法,高明舞者不自禁欲主義者中出!呆呆轉身,登西岱島,坐綠色情郎廣場,想象情場運動家風度:他慷慨大度,花樣繁多狀如孔雀,跳步而行,不蹉跎不言敗直到遇到愛頭腦勝過愛肉體,愛求知勝過愛求愛的不知趣。但有趣,十分有趣!聽她說貞操小姐的故事:堅起冰指對天起誓,別碰我,別碰我,別碰我,我是冰棍,冰棍,冰棍,我不不想變成冰激凌,冰激凌,冰激凌;精子們很無辜,我們是粉紅圣代!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怎么能變成這樣一個勵志故事,備受阻擾的愛情,算什么經典;在隱居三年婚姻生活之后又想去當王后的女人才是人生,它的必由之路。智慧萬古流芳,我們懂得什么?大笑,大笑,開懷大笑吧,笑出你身體里的高岡大胖大固埃,喝吧喝吧喝……你這臺永不歇腳的榨汁機
我到的只是羅馬城,而非羅馬 我到的只是羅馬城,而非羅馬 科爾索大道北端,人民廣場 上有吞吐白云 剪裁合宜的雷斯庇基羅馬松 下有波波洛圣母堂里丹·布朗 爭勇斗狠的土? 高墻環(huán)繞的梵蒂岡 周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 是印度小販們黑黢黢謀生的苦眼臉 而非電影中角斗士光閃閃苦難的雄獅心 我到的只是羅馬城,而非羅馬 三岔路口,特萊維噴泉 常年不懈水如泉涌 尼普頓腳下亦仍在幣如雨下 教育條分縷析的點金指 動搖不了人類獵奇、迷信的譜系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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