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裁縫

　　金裁縫的鋪子開在劉灣鎮(zhèn)東市街中段，東市街頭上有百貨店、棉布店、五金店和新華書店，東市街后半段里有豆腐店、肉莊、魚行和切面鋪子，裁縫鋪子處于中段黃金地帶。有人在左邊的棉布店里買了布料，出店門就把布料直接送到了隔壁的裁縫鋪子里。一般情況下，金裁縫接下來客手里的布料，并不如一般的店家那般面帶笑容，金裁縫的臉上基本保持一貫的嚴(yán)肅。他嚴(yán)肅地問：做啥衣裳？

　　客人報上心儀已久的衣服款式，金裁縫綜合總結(jié)客人的意見，說出一句：哦，是軍便裝�？腿粟s緊糾正：也不是，貼袋不要，領(lǐng)頭也不用中山裝領(lǐng)頭，還有紐子，也不要用老樣式的。金裁縫便伸出握剪刀的大手在空氣中一擺，客人立馬停了嘴，把發(fā)言的機會讓給了金裁縫。金裁縫扯下掛在脖子里的一條黃色皮尺，篤悠悠說：衣裳的樣式再是變，也只是變在領(lǐng)口、下擺、貼袋啥的，裁剪還是一樣，儂講的那種樣式，領(lǐng)口是要用大方領(lǐng)的，斜插袋，不鎖紐洞，裝拉鏈，對伐？

　　來客便連連點頭：對對，我想做的就是這樣子的衣裳。

　　金裁縫對自己的判斷十分滿意，便拿出客人帶來的布料，“嘩啦”一下抖開，橫豎一測，然后對著客人伸出捏著皮尺的手，于是，客人就自覺地托開雙臂，在金裁縫的指點下轉(zhuǎn)身、抬胳膊。黃色的皮尺在客人身上比劃丈量一通，金裁縫便一五一十地把胸圍、臂長、衣長等數(shù)字記錄在一本破舊的田字格本子上，本子里夾著一張復(fù)寫紙，記下尺寸后，一張給客人帶走，下回來拿衣服時作憑證，另一張，是留給自己的存根。

　　量完身材，金裁縫就要和客人商議用尼龍拉鏈還是不銹鋼拉鏈，羽紗襯里是用藏青的呢，還是用鐵灰的。對這些細(xì)節(jié)，金裁縫也是一絲不茍的。要是女客人來做襯衣或者裙子，他就會提議，小碎花的確良襯衣領(lǐng)口應(yīng)該裝上白色的網(wǎng)紗花邊，那就很時髦了客人得了提示，便到右邊的百貨店里配了拉鏈、花邊什么的，再送回裁縫鋪子，然后才拿著取衣單走了。金裁縫從沒有收取定金的習(xí)慣，他是明碼標(biāo)價，單上衣做工8元，褲子6元，帶隔里的上衣10元。價格公道，從沒有人提出異議，只等到了日子來取衣就是。

　　金裁縫雖然年歲不大，但他的臉自始至終是嚴(yán)肅的，看起來倒像一個不茍言笑的老資格裁縫。金裁縫的鋪子小歸小，但也有里外兩間房，外間做了裁縫店面和作坊，里間是臥室。叫臥室是有些過于抬高了這間僅僅五平方米的屋子的檔次了，那只能叫雜物間。除了鋪著一條薄被子的一張單人床以外，就是幾個裝滿碎布片的蛇皮袋，一把用碎布條子扎的拖把，還有一個泥跡斑斑的木桶、一把鐵鋤。金裁縫除了做裁縫，還有一項干農(nóng)活的業(yè)余愛好，他屋后的那塊自留地里，就種了四季蔬菜，春有蠶豆香萵筍，夏有黃瓜紫茄子，秋有青菜紅蘿卜，冬有薺菜塌棵菜。金裁縫的一把鐵鋤和一把糞勺，就是用來侍弄這些四季蔬菜的。金裁縫一個人的餐桌上，便頓頓有新鮮的五色蔬菜，日子過得勤勉而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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